第八十三章暗招
“咱們兄妹倆,還扯什么求不求的!四哥你有事,盡管吩咐一聲就行了,看小妹幫不幫得上忙!”羅逸萱一副好整以暇,等他發話的模樣。
“上鐘家大姑娘那,你……看能不能求……幅奔馬圖來,就說是在別處……看到了繡品,你自己想要的……”花了好半天功夫,他才磕磕巴巴倒了出來。說到后面,滿臉的赧色。
讓眼前這個對他知之甚深的妹妹,好生納悶:四哥今兒個是怎么了,要幅畫而已,怎么臉色這般怪異?一想又覺不對,他要人家姑娘家的畫干嘛?!
心里如此想的,臉上難免露出了形跡。
少年見了,知道她想歪了,頓時急得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地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她把那畫……都讓人制成了繡品。早就公開了,算不得私藏……她那畫的水準……將來必成大家,四哥只是提前收藏而已……”
也不知出于何種原因,他沒說出薛斌那也有的實情。把畫贈給外男,先前在他眼里,有失端重,跟曹家表妹的行為一樣,為此他還特意跑去罵了她一通……
也不想再找薛斌那家伙去求一幅了,沒的又被他倆嘲笑了。
過了兩天,羅逸萱真的就上鐘家拜訪了。
聽到這位嬌客的來意,妙如有些詫異。
因為前些天發生的事,讓她心有余悸,又試探了幾句,發現對方并不認識傅紅綃。
是啦,那東西放在丁三爺的書房里,她上哪兒見過?這畫八成是她替別人求的。
想到初次見面時,她提到的堂哥,又說自己姓“羅”,妙如心下了然。
那家伙舍不得拉下面子來道歉,以這種方式表示悔意?!
罷了,反正她的目標是成為畫家,有人欣賞作品就成了,其他方面管來干啥!
在作完那幅畫時,妙如特意左下角,標注了“贈萱姐姐雅存”幾個字,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還讓人把畫送去裱起來……承諾明日送到府上去。
薛斌之前拿走的那些畫,她沒寫明贈予對方,畢竟人家是出了銀子的,還不愿透露姓名。
剛得知畫作傳了出去時,她還沒怎么在意,后來越想越不對勁。
得虧羅擎云的那陣抽風,讓她意識到一個問題:在未成名之前,自己身份還是閨中少女。此般貿然到處贈畫,是有些不妥。這畢竟是在古代,不是以能力論英雄的時代,尤其是女子。
為此,她決定停止出售畫作,以后只贈不賣。
到后來,薛斌他們再次向她求畫時,問明字號,妙如也題上了贈送對象,還拒收了他遞來的銀票。以此暗示,并不希望轉贈他人……對方也領悟到個中緣由,答應不再轉手他人。
前世以畫為生,早已習慣用作品換取報酬的價值模式。
現在看來,是她疏忽了。步子邁得太急……這世道對女子的言行,極為苛刻。閨譽傷了影響今后的出路是小,關鍵是會讓家人蒙羞,讓爹爹、二伯母這幫真心愛惜她的人傷心……
收到畫作時,羅擎云傻了眼,那上面題寫的“萱姐姐”三字,讓他覺得甚為刺眼。想找來糊裱匠把那行字給隱了。隨即想起他罵人家的那些話,又忍了下來。
十月底,羅擎云在軍中選拔中脫穎而出,得到想要官位。他跑去找薛斌索要賀禮時,對方反悔了。
“非是我不守信,公子發話了。畢竟這關系人家小姑娘的名聲……你不也才罵過她一頓嗎?怎么掉過頭來就忘了?”薛斌解釋了一番,給了幅另一名家的作品,是他以前喜歡的。
羅擎云垂頭喪氣,失望而歸。
經過上次宴席聽來的話,加上羅擎云那次怒斥。
教養、規矩等字眼,或多或少,還是潛入了妙如的心底。
沒有女性長輩的教導,再之她又是個異時空的靈魂。一些言行,平常自己是不知不覺,看在外人眼里,可就是不懂規矩了。一不小心就會行差踏錯,造成無可挽回的損失,畢竟觀念不同嘛……
為此,入冬后,她也就很少往外面跑了,呆在家中的時間多了起來。
一日,去梨清苑看望二弟時,正巧碰到大夫來幫明偲問診。
“大夫,您幫孩子的乳母順便把把脈!”屏風后面,傳來宋氏珠圓玉潤的聲音。
在旁觀診的妙如吃了一驚,忙朝呂媽媽望了過去。
只見她面顴發紅,目中帶赤,一副心煩氣燥的樣子。遵照大夫的吩咐,張開嘴巴,舌艷少苔。妙如心里也就明白過來了。
當初在山上跟著師叔,間或學過兩年醫。寺中的同門師兄弟多,觀察練習的機會從來不缺,觀人氣色這方面,她也算是略有所得。知道這乳母身上,定是有些問題的。
診斷下來,呂媽媽果然是陰虛火旺的情況較為嚴重,間接影響到了明偲的身體健康。接著大夫又問起了她的飲食,開了幾味降火的藥,臨走前又囑咐一番。
“姨娘是何時起,發現不對頭的?”大夫走后,妙如問起此事。
“就是大少爺過周歲后不久。”神色有些不虞,宋氏望向她,目光中流露哀求之意。
明儀過周歲前后,楊氏名正言順地接掌了家中管事權。
她的意思是……讓自己出頭,幫她奪權?!
不說有主母在,妾室當家不合規矩,會讓外人笑話鐘家。就是沒這層忌諱,也不愿意攪進她倆之間的戰爭中去。
不過,明偲畢竟是她弟弟,面對此種狀況還能無動于衷,她自問做不到。
做人原則,與道德底線面臨兩難選擇……
晚上回到浮閑居,妙如思慮再三,悄悄叫來錦緞,問起梨情苑平日的狀況來。
錦緞現在是嬋如貼身丫鬟,跟在她身邊,整日里沒少往宋氏那里跑。
妙如向她打聽起,呂媽媽平日的生活習慣來。
“她平時蠻本份的,也不跟其他人多作來往。對二少爺也是盡心盡力的。”錦緞給出她的印象和評價。
“她的飲食上有何不妥嗎?聽說她跟明儀的乳母,吃食都是一樣的,可有此事?”
“是有這回事兒,管廚房的衛婆子說,這是太太囑咐的。省得有人說她厚此薄彼。不過,呂媽媽曾暗地里抱怨過,說吃的不對,奶水出不來……”
“此事你是從何得知的?”妙如心頭一凜,暗道,問題出來了!
“是她偷偷跟丫鬟巧兒說的,奴婢無意間聽到。她沒敢告訴姨娘,也不想讓太太知道,怕說出來,把她攆走,換個新的……”
母親接過管家一職時,大弟明儀都快斷奶了,而二弟才剛滿月。現代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二者所需的母乳,營養成分是不同的,難怪二弟明偲越來越瘦。
可這還不能指責管事的,因為抓不到她任何把柄……
妙如的怒氣升了上來:爭寵歸爭寵,何必要傷害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呢?
對了,楊家庶子沒一個能長大的,或許跟她母女倆一貫沒底線,有莫大的關系。
告訴爹爹吧!他病剛好,大夫囑咐過不要讓他太操神。
且這事,也不是她能管的。一不小心,就會卷入泥潭中,以后脫身就難了。可要她放手不管,良心上實在難安,畢竟是條小生命……
她愁眉苦臉地在屋里轉圈。
對了!呂媽媽為何會上火呢?難道楊氏舍得讓明儀,喝不太好的奶水,在飲食做了手腳?
她決定私下再去打探一番。
幾天后,回到她這里的訊息是,大弟明儀的乳母,每日并沒有吃那些食物。在華雍堂后有正院的小廚房,暗地里為她另備了份膳食,楊氏自個兒掏銀子補貼。
如今都學會用上這招了?!
妙如有些無語:難道她們這些后院女人,終身的事業就是,翻著花樣,想方設法去整治別人?
家中都沒幾個人,還整日來回折騰,她到底想干些什么?
一天,在晚膳飯桌上,借著鐘澄大病初愈,妙如故意把話題引到養生上。
“爹爹,原來在山上時,師叔根據妙兒的體質,列了份食單。這些年補養下來,女兒的身體好了不少。儀弟出生前,我特意去信問了些,嬰幼兒食補方面該注意的要項。”說著她取出一封信來,說是師叔讓人送來的。念出了一大溜,有關乳母該吃和忌吃的食物……
當著全家人的面,妙如特意把管廚房的衛婆子叫了來,遞給她一份食單。
楊氏聽了,目光游離不定,不敢看其他人;宋氏面露欣喜;鐘澄若有所思地望向女兒。
“姑娘,你真收到慧明大師的信了,真是巧了……”秦媽媽滿腹懷疑。
“哪有那么巧的事,是冒充的。我向傅姐姐打聽來的,仿著師叔的筆跡,給自己寫了封回信。再找人送上門來的……”對方聽了,瞠目結舌,嘆服不已。
還能怎么辦?管家權在楊氏手中,她寧愿破費,都要把宋氏和二弟明偲拖下水……
作為一小輩,她又不好直接出面,摻和到妻妾之爭中去。
過了兩天,借口請人幫著明偲做針線,宋氏向妙如特地借走了秦媽媽。
秦媽媽回來后,跟妙如提及此事。
“宋姨娘是個感恩圖報的,知道是姑娘暗中出手幫了她。想答謝您,想向老奴打聽,您喜歡什么……”望了她一眼,秦媽媽接著道,“老奴就說起老太太臨終前的愿望,提到姑娘沒長輩教導,將來要在親事上吃虧……后來她要把身邊的姜嬤嬤,派到浮閑居來,侍候您一段時間,讓老奴換過去教她一些針線……”
“說那姜嬤嬤是從大內里出來的,對宮中規矩和閨閣禮儀,懂得頗多……”
妙如明白過來,她是想投桃報李。讓宮中出來的嬤嬤,教她一些官家女眷必備的知識,以補上她所缺的閨中教育。
不過,此事不能由自己決定,還是過了明路比較好,讓兩個妹妹也跟著學學。免得母親知道了,又生出些猜忌來,鬧得家宅不寧。
妙如跑到春暉齋,向父親提及此事,想讓規矩禮儀,也成為閨學中的一門課。
第二日,在三個女兒進華雍堂請安時,鐘澄向楊氏特意說起此事,決定按妙如的建議施行。
臨走前,還朝楊氏別有深意地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