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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蔥
一切發生得太快,仿若在一眨眼間的功夫。妙如“啊”的一聲,就“撲嗵”掉進了冰冷刺骨的湖水里。
這個變故,把她旁邊的兩位丫鬟嚇傻了,春渚顧不上別的,扯起嗓子直呼:“快來人啊,郡主落水了,快救人啊……”
她的叫喊并沒招有更多的人。前面的法事此時正進入,府里的丫鬟婆子們,陪著她們的主子在堂靈前,當孝子孝孫磕頭下跪。少有人轉到后頭來。
春渚的聲音,倒把旁邊的何嬤嬤驚醒過來,她推了一把旁邊的碧紋,忙催著對方下水救人。那婦人畏畏縮縮的,就是不肯上前,嘴里還念叨著:“奴婢畏水,不會游泳……”
湖邊幾人的慌亂的人影,讓蓮蕊心急如焚甚至有些絕望。
還沒人下水施救,郡主她……她不會水……甚至有些怕水……聽說她小時候……想到這里,見無人指望上了,蓮蕊一咬牙就沖到湖邊,正打算往下跳……
突然,黑夜中有個聲音喝止了她們:“都給我停住,站在岸上不要動。省得我在水里,還要多救幾個。”
言畢,他“嘩啦”一聲跳進了水里。
這位突如其來的救星,讓蓮蕊感動得當即跪在了湖邊,不停地朝他下水方向的磕頭……
岸邊,始作俑者的鈴姨娘,望著湖面上掙扎幾下的影子,仿佛特別高興似的,在旁邊拍手跳腳,歡快至極:“你這壞女人。以前跟我搶二爺,現在跟我搶兒子……讓水鬼把拉回去……”
天已大黑。只有半輪月亮懨懨地掛在夜空中。
湖面上恢復了平靜,若不是剛才濺起的水花,仿佛從未發生過什么。遠處傳來,靈堂那邊鑼鼓罄缽的聲音。
蓮蕊呆呆地立在岸邊,雙手握拳,暗暗在祈禱:觀音菩薩,求您保佑郡主無事!若此次她大難不死,信女寧愿吃齋一年,以謝神恩!
春渚也在岸邊不停地張望。盼著郡主早些被救上來。
猛地被推到湖中,妙如當下就灌幾口冰冷的湖水。刺骨寒意在她四肢百骸里蔓延開來。一個激靈,她渾身戰栗起來。腦子里反而更加清醒——此次怕是真的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若是知道還會落水,她早就該想辦法克服恐水癥,再難受也得學會游泳。
想不到兩世為人,她還是會以同樣方式的謝幕。念及此處,她越發地不甘心,身體不由地在水中掙扎起來。誰知她越亂動,身子沉得愈快。
突然間。她又想起以前。好像誰跟她說過:在水中若不想快速沉下去,就得四肢放松,舒展地漂在水里。這樣才會慢慢漂浮起來。可惜一切都遲了,她喝進太多的湖水,腹中的空氣越來越少,讓她的意識混沌起來……
昏迷前最后一個念頭:知道她的死訊后,傷心的人當中會不會有那人?!
跳下水中的男子,此時遇到的難題是:僅有的半輪月光,湖面上本就昏暗,根本照不到水底。周圍漆黑一片,幾乎看不到任何影子,他只能憑著直覺,朝她剛才落水的地方,靠觸摸伸手尋去。一圈下來,還是沒碰到半片衣料。
不會沉入湖底了吧?!
這個認知沒來由地,讓他陷入極度恐懼之中。把頭伸出水面,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后一個猛子,深深扎入水底,朝最下面探去。
出了這么大的事,岸上的何嬤嬤自是不敢擅作主張。忙派那名喚作碧紋的仆婦,到前面向夫人稟報。
急得團團轉的蓮蕊,聽到她們商量的話語,正要出聲阻止。隨后又轉念一想,剛才下水救人的,不是別人,馬上改變了主意,出聲提醒道:“告訴汪夫人就行了,不要聲張到人盡皆知。郡主還沒嫁人呢!”
何嬤嬤聽了,微微頷首,轉身催促道:“聽清這位姑娘的交待沒有?還不趕緊去!”
“奴婢省得!”那位仆婦一溜煙地朝前面奔去。
在下面又搜尋了一圈后,男子終于在一堆水草間,發現了沉入湖底的人兒。游了過后,他一把抱起她,同時發現對方已沒了知覺。他渾身不由地戰栗起來。
一把捧起那張沒了生氣的臉蛋,他掰開緊閉的櫻唇,朝里面連連渡氣。
可終是沒有反應,此時他心底充滿了恐懼和彷徨。單臂抱起心愛之人的身子,一只手拼命劃水,把她迅速帶離湖底。
終于,兩人浮到水面上。男子先是把她推上岸去,然后,抓住岸邊的怪石,手一撐也爬了上來。
守在岸邊的何嬤嬤,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見人被救起來了,心底石頭放下了大半。她一見人上來了,趕緊跟過來,想扶起從水撈起的女子。
“郡主醒醒,郡主醒醒!”
妙如的嘴唇烏紫、臉色發青,面上沒半分生氣的樣子,把何嬤嬤嚇得跌坐在地上。
剛爬上來的羅擎云,見了這副情狀,心弦好像突然間斷了,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
只見他上前一步,一把抱起躺在地上的女子,不管不顧地急步游走,四處尋找著什么。
“你……你……你要把她帶到哪里去?”一時間,何嬤嬤、蓮蕊和春渚等所有人,全部都圍了上來,攔住男子的去路。
羅擎云的眉頭緊擰,粗聲粗氣喝道:“走開!附近哪有空屋?”
何嬤嬤心下駭然,攔住他問道:“你想把郡主帶到哪里去?”
“她昏迷了!”男子的眼眶里險些噴出火來,不耐煩地怒吼一聲:“問你哪有屋子,那么多廢話作甚?再遲就救不活了。”
在他氣勢逼壓下,何嬤嬤只覺得雙腿在打顫。指著湖邊茅草屋的方向,戰戰兢兢地答道:“那邊。二爺的畫室……”
男子丟下句“都別跟來”,就抱著昏迷中的女子。沒命地奔向屋子,“咣當”一聲,把房門給踢上了。
何嬤嬤哪里肯依,跟在后來追來,蓮蕊在旁邊輕聲勸道:“這位嬤嬤,我家郡主以前在船上,教過羅世子一個法子,救活過落水的謝家公子。想來他想用同樣的法子,救回郡主吧!嬤嬤不用擔心。”
“什么樣的法子?!”何嬤嬤微驚。抬頭望向她。
對方搖了搖頭,答道:“那時奴婢還小。是另外兩位姐姐在貼身照顧郡主。”
何嬤嬤停了腳步,沒有再追進去。蓮蕊見大家都盯著屋里,臉上的表情困惑,她怕有人胡亂猜測,忙出聲跟何嬤嬤求道:“能不能派人,拿條被巾和套衣服備著?郡主身子骨不好……”
何嬤嬤心領神會,對剛趕過來的仆婦開始布置,吩咐她們取衣服的。去準備姜湯的。到前面通知主母的。
妙如感到自己,好像在忘川河邊又走了一遭。
醒來時,她只覺嗓子眼里火辣辣的。還有個溫熱柔軟的東西貼著自己嘴唇。驚駭地睜開眼睛,發現有個人正撲在身上,她本能地一把推開那人。
隨之,喉嚨里頓覺有股水意往上涌,她捂著嘴巴,俯身點頭朝旁邊吐了出來。
見人終于醒了過來,還有氣力推開他,羅擎云心里頓時充滿了感恩。單腿跪回她的身邊,驚且喜地望著對方,問道:“感覺怎樣?還哪里不舒服的?!”
抬頭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男子,想起剛才他為自己做的“人工呼吸”,妙如臉上覺得火辣辣的,一股莫名的心悸涌上心頭。
她垂下頭來不敢看他,悶聲答道:“還好!也不是第一次落水了!”
此話出來,本來沒什么的,可是不知怎地,就激起了對方的怒意。
一想到之前俞彰陰陽怪氣的調侃,羅擎云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她此時輕描淡寫的態度,更是讓男子心頭火起。
“怎么不知珍惜自己?!還跑到他家來干啥?不是早說一刀兩斷了嗎?難道你對他……”心里突然有股邪火,讓他不吐不快,語氣就不那么和善了,“難不成,你還想見到他,故意送上門的不成?”
剛剛受過驚嚇,以為自己活不成了,陡然間又被人這樣胡亂猜忌,一時間妙如又羞又惱,雙手不禁顫抖起來。
“你原來是這樣想我的?!”唇邊露出諷刺的笑意,妙如自嘲道,“可不是!多年前不就被人罵過沒廉恥嗎?難怪你會這樣想!”
她強忍住眼里的酸澀,沉聲回答道。
男子猛然抬頭,錯愕地望著對方,嘴巴張得老大,半晌回不過神來。
“你這女人……怎會喜歡這般踐踏人的真心?!”他扯著濡濕的亂發,狀似要抓狂的樣子。
妙如心底一沉,暗想:終究他還是在意的,跟其他男子沒什么區別嘛!
罷了,罷了!與其將來受虐,還不如現在就把話說開了。跟汪家的糾葛,終究是枚定時炸彈,難保以后沒人拿出來再生事。
妙如深深地吸了口氣,望著他正色道:“我本就聲名不好了,原也沒打算高攀國舅爺您這樣的天之驕子。您還是早些想清楚的好,省得違背了家中尊長的意愿,將來后悔都沒地說去……”
聽了她的話,羅擎云臉色變得鐵青,一記鐵拳狠狠地砸在前面的地上。
這聲巨響把妙如嚇了一跳,但她提醒自己,此時決不能輸了氣勢。于是,她挺起腰桿,豎起脖子,一副拒絕搖尾乞憐的姿勢。
看到她故作堅強的樣子,突然間男子覺得有趣,激賞之色在他眼底一閃而過。
羅擎云站起身來,不發一言地打開房門,決然地邁了出去。在他身后,妙如氣得渾身瑟瑟發抖……
房門剛一打開,守在外頭的仆婦丫鬟們,沒過多久就涌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