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如趕緊俯身行禮,恭聲解釋道:“稟陛下,微臣不敢冒領別人的功勞。此事想來是那幾位大臣聽到的誤傳。方子是裴太醫寫出來的,由羅世子不顧個人安危,冒險上山交給慧明大師的,中間絕沒微臣的半點功勞。”
玄德帝眉目舒展,捋了捋頜下龍須,望著前方道,“不必自謙!他們都講清了。說是你進獻的防止疫情擴散的法子。后來那位醫僧,把手中你的親筆書信,讓羅卿家下山送到府衙里。讓他們解了燃眉之急。如今江淮一帶,在百姓中都傳遍了。”
“唉,這都是機緣巧合,定是陛下愛民如子的誠心,感動了上蒼,才會讓這一切發生。沒有太子殿下派人到江南,接裴太醫和微臣。說不定咱們困在山上,都不知后來會怎樣……”想起當初那段煎熬的日子,妙如仍然心有余悸。
玄德帝回望了她一眼,眼里閃過復雜莫名的情緒。又沉默了半晌,他才出聲說道:“你怎么不托為男兒身,可惜了……”
妙如隨即接口道:“陛下忘了,微臣有個同時出生的哥哥,只是他耽擱了幾年,還沒機會為陛下效力而已……”
“哦?!看來忠肅公后繼有人了。”他邊向前踱步,邊感嘆,“元日那天,紫宸殿有個宮宴,介時朕會招待群臣。你也來參加,畫幅君臣同樂圖吧!記得戴上面罩,回頭讓如意館,為你定制一套朝服官帽……若能把前頭的大朝會也畫下來,就更好了……”
妙如聽了,當即跪在御花園的石板道上謝恩。
圣上布置的這項任務,比賞上萬兩黃金,還讓她振奮。
就像前世的專業人士,接到中央級的項目一般。成名立萬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得到官方的認可,這可是花錢都買不來的。
尤其是在男尊女卑的時代,得到這種方式的承認,如同額外為她開啟了一扇門。讓妙如看到,另外一種生存方式的可能。就像剛來這時空之初幻想的那樣,做個能掌握自己命運,不要依附他人的女性。
這天晚上回到芷蘭齋,妙如止不住內心的雀躍。來到這里后,這是她頭一回感到揚眉吐氣。初次被當作有價值的人才尊重。而不是需要人憐惜的弱女子。
過度興奮的后果,就是睡不著。她后來又爬了起來,把芳汀和春渚也叫了進來,給她們安排后面的任務:收集材料,制作油畫的顏料和畫布。她打算作張巨幅的油畫,能讓人掛在廳堂上展示的那種,由此打響這種流派的頭一炮。
說回南安王府的母女。她倆從宮中無功而返后,泠泉郡主先送母親回王府。隨后,乘著馬車往掇芳園駛去。走在半道上,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吩咐前面駕車的護衛:“先拐到寧王府,拜訪一下姑奶奶!”
再次見到嫂嫂時,面對臉色憔悴,神情懨懨的少婦,汪巒映不由地大驚失色,忙追問到底家中發生了什么。
可她還沒問完,泠泉郡主的眼淚就落下來了。只見她緊緊抓著對方的手臂,厲聲質問道:“為什么?為什么之前誰都沒告訴我。鐘家表妹跟相公、老爺有這么多的糾葛?”
她聲音的發抖,讓問話的語氣聽起來,憤怒多過埋怨。
“怎么了?”汪巒映神色大變,急急地問道,“是有人說了什么,或者哥哥指責你了?”
看到她一副關切的樣子。泠泉收斂起怒氣。臉上淚跡雖未干,神情卻平緩了許多。她搖了搖頭,強忍心中的惱意,答道:“相公是個謙謙君子,哪會當面指責你嫂子的?!”
然后,似是喃喃自語道:“原來她對你家有恩,這個死局……為何跳進來的是我,為何你們當時都不提醒我?”
原來是這事!汪巒映眸子里閃過一絲愧疚。
隨即。她又想起母親交待的話:映兒,你先不要跟她講太多以前家中的事。等她碰壁后,自會收起郡主架子,乖乖當個聽話的媳婦了。你也希望將來,有個愿意幫你撐腰的哥嫂吧?!她越依賴你幫著拉攏和旭兒的關系。汪家以后就越是你的后盾……后院女人間的事,男人們插不上嘴的。還是得讓她心甘情愿地幫你……
于是,汪巒映收起臉上的沉思,悻悻道:“告訴你什么?你們都向太后那邊哭求了,要讓咱們家給個交待!從他十二歲起,想來結親的人家多不勝數,不少閨中姐妹因此接近映兒。但這些人當中不包括她!”
泠泉自是不信,斜睨了一眼跟前的人,反駁的話脫口而出:“你說謊!若不是咽不下這口氣,她為何還不訂親?特意回京來,整日太后皇上跟前獻殷勤。打她回來后,相公整日花天酒地起來,家里也沒人管他。不就是存心攪得我們夫妻不和嗎?”
有些吃驚地望著對方,汪巒映好像不認識眼前的人,低頭沉思了半晌,忍了又忍,才艱難地問道:“是不是為了你倆,她永不該回京呢?別忘了,是她從小先在這里生活的。這樣指責她,是哥哥跟她私會了,還是她跑到你面前,求你成全了?”
泠泉有些吃驚地望著她,問道;“你怎么知道她沒有?”
汪巒映嘴角露譏誚的笑意:“當初汪家上門求娶兩次,是素安居士十分欣賞哥哥,幫忙從中說和,才定下的親事。那種事她是萬般做不出來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泠泉有些窘迫,終于找回一絲理智:“相公現在夜夜出去鬼混,再這樣下去,沒多久他就毀了!你們也不想這樣吧!要不,哪天你約她出來,嫂子不要這張臉皮了,求她勸勸相公,可好?!或者你去勸勸相公?”
“我沒這么大面子請她出來,咱們汪家現在沒一人,有立場再要求她做些什么!嫂嫂若真有心,得靠自己想辦法,挽回哥哥的心。妹妹一個出嫁女。此事恕難辦到。不過,哥哥是善良明理之人,有心做出誠意來,還怕爭取不來他的諒解?”
泠泉見事情不成,冷冷盯了對方半晌,最后才尖聲說道:“怎樣算是誠意?自請下堂,讓你家恩人回歸正位,還是與你表妹共侍一夫?告訴你,休想!這門親事中,我也是無辜的。是你們家欠我的!”
說完,她告了辭,帶著侍女匆匆離開了。
見她把自己的話意,曲解成這樣了。汪巒映目瞪口呆停在那兒,半天回不過神來。還是守在外面的鶴兒提醒,她才緩過勁來,當即氣得七竅生煙。
“太霸道了!以前還以為她是個知書達理的。”
“小姐,她為什么這樣?好像咱們家虧待了她一樣?”
“還不是怪五妹,拖累了她原本的親事!”汪映巒脫口而出,隨即又覺不妥。止住了后面的話。
“又關五小姐有何事?”
汪映巒沒有再說下去了。
那樁事不能讓更多人知道,否則連自己名聲也會搭上。她念頭一轉,支使鶴兒到大嫂院里,去借東西,以此岔開話題。
回到馬車上,泠泉還是滿腹怒火。
原以為跟她相厚的小姑子,能幫著勸勸相公。
沒想到,她根本不承認有錯。那女人難道是妖怪不成。個個都被迷得轉道向著她了。
自己也是無辜的,好不好?!若不是被綁的那三天,何需像現在這般,到處受氣的。從小到大,爹娘和哥哥,何曾給過半點委屈讓她受?
“郡主。不知可愿聽老奴多一句嘴?”看著她怒不可遏的樣子,跟在身邊,從小看著她長大的乳母出聲了。
“袁媽媽,您跟我還客氣什么,有話盡管說出來!”對著這位一直疼愛她的老仆,泠泉沒法擺難看臉色。
“這事吧!老奴總覺得有些蹊蹺,當初鼓動老太妃、太妃進宮的那個韓國公,好似很有問題。他為何把姑爺夸成人人都想嫁的佳婿。卻半字不提,鐘汪兩家的淵緣。老奴聽人說……”袁媽媽欲言又止,眼睛脧了一下對面的郡主。
“說什么?”泠泉頓時緊張起來。
“說韓國公其實是想公報私仇,故意借小姐的手,拆散了他們兩個。好讓姑爺痛苦。”袁媽媽盯著泠泉的反應。
“這話你聽誰說的?”泠泉眼皮一跳,心下有些不好的預感。
“老奴在京中一位遠房親戚,她知道不少公卿世家后院的小道消息。昨天打聽姑爺的情況,她才遮遮掩掩告訴老奴的。”袁媽媽說出消息來源。
“為何會這樣說?他跟汪家有什么仇嗎?”
“姑爺的外祖父,您忘記是誰了?聽說當年俞氏滿門被滅,跟他或多或少有些關系。要不,榮福長公主為何會答應,退了親跟咱們聯姻,還不是防著她過身后,汪家失勢。想靠著南安王府這棵大樹唄!想不到人剛娶進門,就這般對待郡主您!”對方在汪家的處境,袁媽媽早看不下去了,乘機打抱不平地提醒道。
“本以為她爹只算個平民。都到宮里為奴為婢了,找太后借了出去。拉著她到府里,敲打敲打相公一番,讓他有所收斂。沒想到扯出這些內幕來!如今該什么辦?”泠泉有些不知所措。
當初把她從庵里接出來時,母親安慰她說,榮福長公主府如今已是日薄西山了。太后做媒,皇上賜婚,一個被趕回老家的昔日探花,有何能耐為女兒撐腰?再說,自己名節是因對方妹妹的緣故毀掉的,本就該讓汪家做出補償。
沒曾想,遇的頭根刺,竟是平日看起來溫文爾雅的相公。為了替他表妹出氣,竟然公開酗酒狎妓。
這是公開不給她臉面,可自己又有何錯?!
“聽剛才太妃講,太后都不管她親事了,她既然在京中討不到好了,何不想法子逼她離開?!省得老在眼皮子底下晃,攪得您夫妻不和。”袁媽媽的話,把泠泉從沉思中拉了回來。
“您何不搶在前面,讓人傳出風聲,說當初不了解內情,現在愿意成全他們,答應和離。再跟姑爺好好談談。只要還有點羞恥之心的,到時必定會迫于名聲,要么尋個愿意娶的,把親事早定了,要么離開京城。姑爺也怪不到您頭上,畢竟做出姿態來了,到時丟臉只會是她。東宮、長公主那邊一定先沉不住氣,自會有人幫著出來施壓和勸合的。這樣面子里子不都全有了!”
“有道理!憑什么要我從頭到尾忍氣吞聲?”泠泉直起身來,好似找了新的目標。
“對了,您是名媒正娶,名正言順,還用怕她?到時再讓王爺派人,來京里作出副要接咱們離開的樣子。”
“把事這樣挑開了,即便是那女子不嫁人,相公不好再做出尋愁覓恨的樣子,看著就讓人糟心!”泠泉一臉嫌棄的表情。
“郡主總算開竅了,等收拾完外頭的,再來修理屋里的幾個狐媚子。”袁媽媽隨聲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