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仇謀

第十章 皇子

瓊枝端著藥推開房門,就聽見里面傳來一陣瓷器破碎的聲音。轉過屏風一看,百里楓坐在床上,緊緊地用錦被包裹的身子和頭,只露出一張俏臉,臉色較往日蒼白臉頰卻浮現著病態的紅暈,嘴唇也是不正常的暗紅色。

百里楓有些精神不濟,即便聽見聲音,也只懶懶地掀開眼皮。瞧見瓊枝手里端著的藥碗,聲音略有嘶啞道:

“蘇含容這個庸醫!開得都是些什么藥,我都喝了這么多年,為什么還沒好?!”

百里楓因為病情反復,所以這幾日性情暴躁,貼身伺候的人都會順著她的心意來,叫往東,就絕不往西。

但此刻她的這句話瓊枝卻是萬萬不敢接茬的。

因為百里楓口里的“庸醫蘇含容”正是天下有名的“第二神醫”。

蘇含容其人醫術如何,自然能從這名號中看出來,是絕對不會被稱為庸醫的。他要是被叫做庸醫,那各國的御醫都得集體抹了脖子。

更重要的是,這個蘇含容還是百里楓曾經的二師兄,兩人一起在師門求學,情分不同常人,就是她此刻把蘇含容罵的狗血淋頭,也未必見得別人隨意詆毀他。

瓊枝看出她只是心里不痛快在使小性子,暗自嘆了口氣,哄道:“主子,這藥還是得趁熱喝。”

百里楓接過藥,豪邁地一口氣喝干,苦的皺起眉:“庸醫,哪有一副藥方吃多年都不換的,難道不是應該依據病人的情況更換藥方嗎?”

瓊枝再嘆氣:這是在抱怨蘇含容多年沒有來看她了。

說來也奇怪,兩人之間感情極好,只是卻從幾年前起了變化。那時蘇含容來找過百里楓,卻是被后者連面都沒見就趕出了府。他們這些親近的人不知道原因,但看著百里楓的臉色,也不敢再提此事。而百里楓剛剛在提過他后,神色莫名地有些陰郁。

無奈地收拾起地上摔碎的瓷瓶,瓊枝端起藥碗,正準備退出房間時,丫鬟束蘭卻在門外候著,說有事通稟。

“渤海國來晉的大隊伍已經入了望云城,但是他們的主子對晉國安排的驛站不滿意,折騰了幾日,一定要住望云城最好的客棧。太守便安排他們住在咱們名下的茜雨樓里。”

束蘭沒有進入內室,只隔著屏風等候百里楓回話。

百里楓伸手揉了揉眉心,強行收斂起之前的煩躁之感:

“渤海國的隊伍,可是護送他們的十一皇子狄千情來的?”

“正是。崔管事聽到,渤海國的侍衛長稱呼馬車里的人為‘十一皇子’。”

聞言瓊百里楓有可惜:“我原本還看他有那么點兒上位的希望,沒想到這么快就被人趕出了圈子。只怕他這一走,之前好不容易攢下的那點兒人脈資源都要完了。看來何歸也有看走眼的時候,這人的價值恐怕也就到此為止了。”

束蘭問道:“那之前何先生送去的東西,是不是要收回來?”

百里楓手指輕敲床榻,沉吟片刻:“先不急著收回。也許他此行并不是一敗涂地,而是另有謀算。做大生意,目光要長遠一些。讓崔管事親自操持他住在客棧里的事。”

束蘭得了指令,便即刻退下。

百里楓的打算,瓊枝也是知道一些的。商人謀利,利益越大,敢冒的風險就越大。而利益最大的生意,莫過于謀國。一般的富商是不敢把手伸得這么長,可百里楓卻敢。她是商界有名的“瘋娘子”,在外人眼中,只要不觸及朝廷底線,什么掙錢就敢賣什么,是最膽大精明的商人。但只有她們幾人知道,她謀得不僅僅是財。

事實上,各國權貴勢力的背后都能看見商人的影子。只是他們由于地位不高,所以只能是淪為政治斗法中的棋子和錢袋子。被人需要時,則生;被人舍棄時,則死。一生錢財心血付諸東流,更會賠上性命。

百里楓要做的,不是政治斗爭中的棋子,而是操控者。以財謀權,以財控權。

她所扶植的政治力量遍布各國。他們暗自竊喜,以為自己得了個源源不斷的錢袋子,卻不知道,自己厲兵秣馬,卻成了楓美人手中的刀。得用時精心照看;廢棄時熔了賣鐵,定要榨干最后的價值才行。

也正是因為她的這番行事手段,才能在短短十年內建立起一個龐大而隱秘的網絡。明面上是以商業為主,可暗地里卻與各國政治有些千絲萬縷的關聯。她所謀不小,自然把眼界放的夠遠。

人在煩躁暴怒的情況下,經常會做出許多錯誤的決定,再加上百里楓不希望被人知道自己時時會發病的弱點,所以這幾日都窩在房間里,不肯出門。

瓊枝瞧著她這幾日日漸暴躁,便想著法兒引她想些事情轉移注意力。

“主子,瓊枝愚鈍,不知道您為何當初會把賭注押在這位十一皇子身上?據說這位皇子生母身份不明,養母早逝,外祖家勢弱,性子又驕縱乖張,除了一身好皮相,便什么都沒有。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個能登皇位的人。”

“倒也不能這么說。”

事實上這個水產豐富的渤海國亂的很。國土只有晉國一半,但皇子卻有二十一個。除去夭折和殘疾的,活著的皇子只有十三個。其中三皇子、五皇子是廢后所出,已被貶為庶民;八皇子、九皇子受此牽連,被發配邊疆;六皇子纏綿病榻,肯定活不過他老子承安帝;十八皇子才兩個月。如此算來,適齡的皇子只剩下七個。

瓊枝趁機奉上一杯甜水:“那這七分之一的概率,讓十一皇子登基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不止七分之一,我可不會把寶都壓在一個人身上。何況大皇子一心求仙問道,糊涂事做了太多,承安帝瞧不上,早就絕了登基的可能。”

瓊枝也曾聽聞過這個大皇子的事,行事確實有些荒唐:“看來這承安帝也沒有想象中糊涂。”

百里楓冷笑:“他當年爭奪皇位的時候,十七個兄弟,只有兩個在他登基之后還活著,現在老實的和見了貓兒的老鼠似的,你說他怎么可能是真糊涂?不過是真風流,假糊涂罷了。坐在他的龍椅上,看著那些孩子自相殘殺,他才好選最兇悍的一個繼承他的位置。”

瓊枝垂下眼簾,有些感慨:“這渤海國,真是天家薄情。”

“何止渤海國一國。”百里楓指尖沾了點晶瑩的蜂蜜,百無聊賴地在杯子上畫圈,口中吐出薄涼的話語:“這九州之中,哪一國不是如此?是他們心懷鬼胎,我們才有機會趁虛而入。他們心狠,就別怪我們利用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