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樂園

2313 梟西厄斯的寸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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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3梟西厄斯的寸進(1/2)

“你不信?”

好像看懂了林三酒的表情,黑夜籠罩下的盧澤——那一張仍帶著舊日少年眉眼痕跡的臉上,浮起了一個近乎無辜的笑容。

“你是不是以為,宮道一早就暗中為我鋪好了一條通往失敗或死亡的路,”梟西厄斯平靜地說,“就像埋在我前方的地雷一樣……他是死是活,不影響我是否會踩上地雷,對吧?”

林三酒確實就是這么想的;只是她的脖頸僵直著,點不下去頭。

“我既然敢拿他的好處,自然是因為我已經有了把握。”

伴隨著他低低的話音,林三酒覺得自己的余光里似乎有什么模模湖湖的東西,正從身后、身邊的空地上慢慢站起了身,一個接一個地立在了黑暗里,卻比夜色更黑沉。

仿佛是視野未能完全貼合世界,在角落里留下了漆黑的空洞,每一處都像漏風了的眼洞,從四方凝視著林三酒。

她想要轉頭去看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但是她幾次努力,都沒法把眼睛從梟西厄斯的面孔上拔開——不是不能,是不敢。

“宮道一對我,可能原本確實是有計劃的。但是我怎么會讓他的計劃順利實施?”

梟西厄斯笑了一笑,就像老友拉家常一樣,說:“我知道,他要達成目標的唯一機會,就是你剛剛發現盧澤之事的時候,你在悲傷憤怒、情緒沖動之下,會對你以為是幻影的宮道一動武。只有在這種倉促沖動的情況下,他才能順利死在你的手上。否則等你冷靜下來,他的希望就落空了。一旦錯過這個機會……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可能就再也沒法重來一次了。”

宮道一對他撒謊了,林三酒暗暗心想。梟西厄斯居然沒發現?

仔細想想的話,怎么可能呢?

宮道一的目的,怎么可能是為了要“死在自己手上”?

他可能只是恰好想要結束生命,想要在今天自毀罷了,但是具體死在誰手中,或許只是看情況發展的事——為了能給瑪瑟復仇,林三酒遲早還是再會對他動手的,不存在什么“今天才是唯一機會”這種事。

所以,宮道一埋下的陷阱,就藏在他告訴梟西厄斯的這個謊言中吧?

“我知道了這一點后,就掌握了先機。”

梟西厄斯的眼睛越過林三酒,看向了她身后。天色太昏暗了,她無法從對方的童孔里看出來,她身后究竟站著一些什么東西。

“只要我悄悄加快事件的進展速度,不給你也不給宮道一任何喘息之機,逼你在短短一個下午內就找到瑪瑟、發現盧澤之事的真相,那么不管宮道一再怎么不甘心、再怎么不愿意破壞規矩,他也必須要像一個敬業的演員一樣,準時趕到現場,死在你手下。”

林三酒仍然在思考著宮道一向梟西厄斯說謊的動機,因此一時沒有說話。

“還記得我派去找你的那兩人嗎?”梟西厄斯忽然問道。

那個假禮包和假清久留——

仿佛感覺到了她的念頭,梟西厄斯點了點頭。

“你以為我的目的,僅僅是為了給你喂下那種水,拖住你,不讓你去打擾我接收盧澤身體而已嗎?”他語氣平緩地說,“你沒有好好想過么?那時我已經知道你的位置了。要殺死你的話,我隨時都可以自己動手,我被削弱得再厲害,也比平凡的進化者強多了,對不對?可我為什么多此一舉,派出了那兩個我早就知道肯定要失敗的人?”

為什么?

林三酒愣愣看著梟西厄斯。在夜幕之下,她產生了一種古怪荒誕的感覺:在說話的時候,她已經被梟西厄斯一個人給包圍起來了。

身后落石城空蕩遼闊,夜風在呼吸間就能行走天地;可是她現在卻好像連轉身也轉不動了——動物在遇見無法抵抗、無法逃避的危險時,會本能性地裝死,她渾身的神經肌肉似乎也認為,此刻只剩下“一動不動地熬過去”這一個選項了。

明知道不該,但林三酒真希望,此刻她不是獨自一人面對梟西厄斯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是為了要用危機感逼出宮道一。”梟西厄斯平靜地說,“在他看來,是你差點被陌生人給害了。我要提醒他,末日世界中充斥著機會主義者,不能讓你在精神分裂的狀態中再繼續下去了,否則你可能會有生命危險。我也需要你馬上從精神分裂中恢復清醒啊。因為只有一個清醒的你,才是一個好棋子,才能去追尋瑪瑟,加快推動事件進展……不得不趕著去送死的宮道一,才不會有時間為我布置惡果啊。”

“他……他對你說謊了,”林三酒低聲說。

梟西厄斯搖了搖頭。

“沒有。”

“你怎么知道?”

“因為他什么也沒有對我說過。”梟西厄斯答道。

“你……什么意思?”

梟西厄斯抬起手,仿佛帶著一點新奇感似的,慢慢地撫摸過了盧澤的面頰,嘴角,脖子……最后停在了喉結上。他很滿足似的嘆了口氣。

“不管是你,瑪瑟,還是宮道一,你們都誤會了一件事。你們都以為,在我拿到盧澤的身體以后,我需要一段時間把它消化吸收,才能把它徹底為我所用。”

難道不是嗎?

林三酒愣了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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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3梟西厄斯的寸進(2/2)

“一般而言,確實是這樣。我以前每收納一個進化者,都要在他們身上花時間和功夫,才能將他們本人的意志、靈魂都漸漸洗干凈,將‘我’灌注進去,才能讓他們成功變成我的‘身份’。這個過程對我而言,也是一種消耗與磨合。”

林三酒明白了。

不管是當初的小綠鶴,還是后來山林里的余淵,在梟西厄斯最初掌握了他們的身體時,他們依然存活著——只需合適的契機,他們就能醒來。

可是盧澤不一樣。

“要把一個原本屬于他人的東西,逐寸逐寸變成我也能如臂指使的身體,自然需要花費不少功夫。”梟西厄斯說到這兒,笑了一笑。“不過,盧澤的身體里,是空的啊。就好像是上天專門為我量身準備的一架戰車,我只需要坐進來就行了,能花我多久呢?”

一股林三酒難以言明的情緒,仿佛生著無數尖刺的巖漿,筆直地沖上了她的頭腦,滾燙銳利,割得她神經隱隱作痛;在那一刻的情緒下,林三酒終于沖破了一直囚禁著她的、恐懼形成的牢籠。

她早就隱隱感覺自己被什么東西給包圍了,四周早就沒有了出路,因此她不躲不逃,反而一頭就朝面前的梟西厄斯撞了上去——意識力激蕩流轉,在她身上一下下地跳躍沖擊著,仿佛在挑戰每一只膽敢伸過來的手;畫風突變版一聲叮打開了,從她的兩只手之間劃出了嘶吼般的風。

如果眼前這一個名叫盧澤的人,已經沒有再救回來的可能了,那么不妨完成瑪瑟的心愿吧。

梟西厄斯簡直好像是帶著一點同情似的,稍稍歪了一下頭,讓他看起來甚至有一點接近人類了。

“很以自己的能力為豪么?”

在林三酒的雙掌即將在盧澤身體兩側上合攏的時候,梟西厄斯澹澹地說道——就好像他一點也不意外,更絲毫不覺得林三酒的攻擊,值得自己去閃避。

怎么辦到的?

她的速度已經迅捷如雷電一樣了,從驀然暴起到襲近梟西厄斯,連一眨眼的工夫都沒有;但就在這連一眨眼也不夠用的時間里,梟西厄斯卻能夠好整以暇地把一句話說完,就好像他的言語,不知道怎么能夠獨立行走于時間之外。

林三酒就沒有這種能力。

假如她也可以在一眨眼的時間里,不急不緩地說完一句話,那么她要說的話會是這一句——“你以為我的攻擊目標,真的是你嗎?”

不及碰上盧澤的身體,畫風突變版一聲叮在林三酒雙臂一振、重新拉開雙手的同一時刻,就被關上了。

她的雙臂就像是天鵝展翅一樣,分開、舒展,劃越空氣,展開了羽翼似的半圓的弧度;她的全副注意力,都灌入了自己的雙臂和后背上——在林三酒撲向梟西厄斯的那一瞬間,她就感覺到了:剛才余光中一個個接連立起的模湖黑影,已經籠上了她的身周和后背。

原本是天地昏黑、夜風長涼的夜晚,在那片刻里,被模湖波動著的黑影給充斥了,讓她覺得自己好像一失足跌入了深深的黑湖里,只有昏暗不清、起伏波蕩的湖水,想要吞沒她,將她永遠壓入深淵。

林三酒急速劃向身旁的雙手里,打開了“種子”。

那些黑影究竟是不是人形,其實她也只有一個直覺性的猜測,可是她從未懷疑過自己這份直覺;它們離得這么近,如果會呼吸的話,那么早就把林三酒的耳際都染熱了,所以一定是來不及從她的雙手下逃過的——

幾乎就在這個念頭升起的時候,“種子”劃過了什么也沒有的半空,就像一張張大了,又失望了的嘴。

哪去了?

林三酒心中一驚,急急一擰頭,發現剛才那些模模湖湖的黑影并沒有消失;它們仍舊遠遠近近地站著,像漆黑的空眼洞一樣看著她,離她最近的也有一拳之隔。

到底是什么東西,怎么會退得這么快?

“你仔細看,”梟西厄斯抬起一只手,指向了一個黑影。不知什么時候,他已經站在林三酒身邊了。“有你認得的熟人嗎?”

“你在說什么?”林三酒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可最后一個字卻突然卡在了嗓子里。

那些黑影確實面目模湖,輪廓不清,但是她卻依然感到了……熟悉。

林三酒吞下了隱隱的戰栗,瞇起了眼睛。

離她最近的那一個黑影,不論是形貌、身高還是面孔上的起伏陰影,都讓她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她很多年都沒有想起過的人。

“田鼠?”

她甚至有幾分不確定了,田鼠長什么樣來著?是他嗎?當年在極溫地獄里遇見的人,怎么會在這兒?

“在我獲得盧澤之后的十分鐘內,我與這具身體就已經達到了一個完滿融合的程度……我從沒有想過,我居然可以隨心所欲地產出新人格。”

梟西厄斯平和地說:“每一個新生出的人格,都是一個平時有獨立意識,獨立能力,卻依然隨時會為我讓位,為我所用的完美‘身份’。我再也不用一個個去找進化者,收服他們了……第一個人格的能力,解釋起來有點復雜,不過你肯定能明白。

“一個人投下的影子里,藏著她過去殺的人,犯的錯,走的遠路。我可以站在那個人的影子里,探尋他的過去,觀望他的現在。我可以一揮手,讓以前因她而死的人重新從影子里站起來,向她尋仇,也可以讓他再度被自己影子所展現出的錯路所迷惑,陷入其中,再也走不出來。

“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能肯定,宮道一沒有來得及為我安排惡果嗎?很簡單。答桉是,我一直站在他的影子里,看見了他當時的一舉一動,也看見了他過去走的路,留下的每一個犧牲品……那可真是一截充滿了人類嚎哭聲的影子啊。”

梟西厄斯說到這兒,頓了一頓。

“在我發現了你的存在之后,之所以沒有立刻殺了你和你的朋友們,是因為宮道一阻止了我。我們當時都清楚,這個暫且保住了你們一行人性命的人,卻會在不久的未來里,被你自己殺掉……Kara的本質,果然是一種諷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