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剛剛擺脫了引力,從深深海底中被釋放了出來;在連神志也沒能留意到的一剎那里,曖昧不清的,昏朦朦的夜色天光,就再一次浮進了林三酒的眼睛里。
眼睛回來了……她賭對了。
她看見的第一樣事物,是手掌下那個女人被拉長變形的頭顱和身體——在“種子”驀然張開的貪婪之下,一部分的人臉已被吸入了“種子”,其余的還要勉強留在原地,好像口香糖一樣被拉得長長的,那副模樣甚至讓林三酒不由聯想起了以前見過的那幅名畫《尖叫》。
即使連五官腦袋都被拉長了、化了形,那女人的震驚與恐懼卻如此強烈清楚,就像是塑料被加熱融化之后散發出的氣味。
不具有“自我”,卻原來也會害怕。
手下的人體迅速消失了;在進入“種子”之后,她和上一個被吸進去的人格是否還能向梟西厄斯傳遞訊息,就是一個此刻不得而知的問題了。
林三酒瞇起眼睛,在四周呼嘯席卷的塵土草沙之中,重新站起了身。
在剛才的五六秒鐘里,包圍在外的人格們,不管是攻擊還是等待,可能都沒有想到當光罩下的沙塵風暴落下時,他們迎來的將會是一個雙目完好的林三酒吧?
好像是為了彌補剛才短暫的離崗失職,她的目光在塵土尚未完全清散的時候,就已經在一瞬間里掃過了附近方圓幾十米范圍內的一切,將每一個變化、進展、潛在的危機都一一登記入了檔。
那個被她抓住雙腳掄出去的大漢,本身倒是一個很有殺傷力的武器;那個舔舐光罩的男人被他砸飛之后,都過去五六秒鐘了,也還沒回到林三酒身旁。
大漢被她松手扔出去以后,不知甩到了什么地方,此刻不見了影子;那個被他砸倒的小胖老頭現在才遠遠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彎腰往地上啐了一口,一排上牙被打得零零落落,黑洞里間或著血紅的殘牙。
不遠處的白板,大概是因為剛才失去了目標,仍舊和五六秒前的形狀一模一樣,不過想來馬上就又要參照林三酒的模樣繼續變形了吧?
除了這兩個林三酒已認識了的老朋友,此刻在逐漸散去的沙塵之外,林三酒又多了好幾個新朋友。
“那女的呢?”
如同一棟二層小樓似的高大白豬緊緊挨著光罩站著,長鼻和豬嘴穿過了光罩,濕潤的黑黑的長鼻孔一收一收,好像在吸嗅著林三酒的氣味似的。它濁熱的呼吸,在光罩下形成了詞句:“……她怎么啦?”
它身旁的另一個人,就沉默寡言得多了——因為他大概根本說不出任何字詞。
他顯然是必須要先選定目標才能發動能力的那一類,雙手按在光罩上,臉也貼在光罩上,雖然不敢進入光罩、離林三酒過近,依舊對她又急切又渴望;這一點,林三酒卻不是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來的。
因為那個人的臉上沒有五官。
他沒有臉皮,甚至也沒有臉骨,在發際線以下應該是臉的地方,只有一個橢圓形的幽黑深洞,占據了整張臉的位置,只有周邊一圈人皮是正常的。
那一圈人皮順著坡度陷入了黑洞里;從黑洞深處,就好像是人要從嘴里伸舌頭一樣,有個肉紅肉紅、管道似的圓孔狀東西,一次又一次不甘心地從黑暗里露了頭,躍躍欲試往外一閃,碰見了光罩,就又縮了回去。
林三酒的意識深處,遙遙浮起了多年以前在極溫地獄里見過的墮落種模樣——如果他能順利將那東西從臉洞里伸出來的話,大概會有點像吧?
長成這樣,也算是“人”格?
不過比他離“人”更遠的,卻也不是沒有。
好像感覺到了變化一樣,從前方夜空里浮起了一大片厚厚的、嗡嗡作響的飛蟲;如果不是它們的規模太過龐大,如同暴雨前的烏云或者蝗蟲過境,倒是會讓人想起夏天時的蚊子群。
在它們快要接近林三酒的時候,飛蟲群忽然分裂了,裂成了兩股;一股撲向了保護馬車的意識力高墻,另一股卻朝林三酒上空的光罩壓了下來——它們要干什么,已經不需要多說了。
……這又是哪個人格的能力?
這片草地上,究竟有多少人格,有多少能力?
即使遠方地平線上早就沒有繼續趕來的人影了,但林三酒依然感覺現在的人格數量似乎比剛才更多了。
不過,她不僅僅是來不及數,在夜幕之下,遠遠近近的人格們彼此間好像都模糊了輪廓,形成了汪洋似的一大片,她甚至連大巫女都看不見了。
這么多人格,若是一起朝她用出能力,那效果就要像暴雨一樣抵擋也抵擋不住了;只有在塵暴落下、他們乍然發現人格消失了的這一刻,在一方的吃驚迷惑,和另一方的抽刀在即之間,形成了短短的、緊繃著的一小截寧靜。
正是在這一節繃起來的平靜中,林三酒低聲說了兩個字:“十秒。”
“什么?”高大白豬似乎來了興趣,將身體又朝光罩里擠進來了一些,低頭問道:“什么十秒?”
飛蟲群投下的影子,已經遮蔽了光罩的頂部,正在急速下壓,越來越近,把光罩上流動的淺金色光芒也給壓得幾乎灰暗了。
林三酒穩穩站在飛蟲群的正下方;當那白豬的話音剛剛落下的時候,飛蟲群濃暗的陰影也正好吞沒了她自己投在草地上的影子。
她等的就是這一片陰影。
在身影剛剛被昏暗吞沒的那一瞬間,林三酒驟然向后一躍;在周圍敵人的目光還沒有適應昏暗,還沒有從陰影里重新定位到她的時候,她就躍出了光罩的范圍。
林三酒腳下一蹬,在撲入半空里的時候,又一股意識力朝光罩上方的飛蟲群卷了過去。
她不傻,她很清楚地知道,此時此刻在另一股飛蟲群低下的意識力高墻,正在承受著無數飛蟲的鉆孔、噬咬、撕裂和吞吃——只要給它們短短一兩分鐘的時間,草地上的兩道意識力長墻,恐怕就一點也剩不下來了——所以,要用意識力卷走飛蟲群是不可能的。
但是,林三酒的目的并不是為了卷走它們。
隨著她的意識力在半空一絞,頓時披上了一層黏力,波浪似的沖洗過了光罩頂部,將所有飛蟲都黏卷了起來;鉆孔、噬咬、撕裂和吞吃立刻就開始了,仿佛牙疼一樣,一陣陣隱隱地研磨著林三酒的神經。
那一層黏走飛蟲的意識力很薄,預計不過半秒,就會被撕吃一空;在林三酒從半空里筆直跌回光罩下的時候,那一層卷著飛蟲的意識力,也同時橫向一擰,像一張被蛀蟲啃得破破爛爛的網一樣,正好把臉上只有一個黑洞的人格給包住了。
高大雪白的豬,已經在光罩里彎下了腰;林三酒落地時,胳膊上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它的熱熱鼻息。
“十秒怎么了呀?”白豬親膩膩地問。
林三酒知道自己不能被它分走注意力,強逼著自己轉過了眼睛——就在光罩另一側,那一根長長空心管道似的、肉紅肉紅的東西,剛剛從臉洞里伸出來了一半。
她猜得不錯,那人格果然與老家極溫世界的墮落種模樣有點像。
瘋狂啃噬著的飛蟲群,在卷上臉洞人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力給全部吃空了;然而正如林三酒所猜測、所期望的一樣,如此數量驚人的一群飛蟲,在須臾之間果然不能立刻停止行動,改換目標——事實上,當它們密密麻麻地全部包裹在臉洞人的身上時,根本就連底下的人都看不見了,飛蟲主人又怎么能及時判斷情勢?
臉洞人所發出的一聲扭曲的、沉悶的嘶嚎,沖破了夜色下各種各樣的聲響,在天幕下遠遠地回蕩了開去。
“十,”
林三酒抬起頭,白豬的鼻孔已經快要貼上她的腦門了。
如果這頭豬跟人類農場里的豬有任何相似之處的話,她知道,自己的下一步都不會順利實施的——那些豬戰力或許平常,對危險的警覺和油滑卻是大師級別的。
然而林三酒依然發動了畫風突變版一聲叮,雙手朝白豬的頭臉兩側壓了下去。
正如她預料的一樣,白豬那一雙小黑眼睛里精光一跳,龐大肥厚的身子立刻就以一種近乎不合理的敏捷朝后一仰,將將脫離了她的兩只手范圍——它躲得太猛太急,腳下不免搖晃了一下。
林三酒早已預備好的一只戰斗靴,裹著千百斤的力度,狠狠地踹在了白豬的肚皮上。
假如白豬沒有順勢往后一弓腰的話,她毫不懷疑,自己那一腳會踢穿它的腸腹,踹爛它的內臟;不過饒是白豬反應機靈,卻依然卸不掉那一腳的全部力量,被踹得踉踉蹌蹌、控制不住地朝后跌了出去——當它轟然朝草地上倒下的時候,那塊一直在模仿著林三酒樣貌的板子,連帶著被一起砸在了白豬的身下。
她的準頭還不錯。
“九,”林三酒在呼吸之間低低說道。
脖子上扎著圍巾的人本,在這個字未落的時候,就忽然掉在了地上,搖晃著四肢、興奮狂喜似的奔了出去,直直跑向了那一個剛剛走近了的小胖老頭——“電影預告片”不需要近身發動,可是好像也不能與目標離得太遠。
小胖老頭目光一落在人本身上,登時就生出了本能的危機感,居然連交手也不愿意了,扭身就跑;人本都快到嘴的飯,哪有輕而易舉放棄的道理,腳下居然又快了一步,在夜色里跑成了一個虛白光溜的影子,緊緊把小胖老頭給追去了草地遠方。
“八,”
林三酒那一條墜著鋼刀的長鞭,從半空里橫掃了出去,割裂了夜色,襲向了遠遠近近補上來的人格黑影。
……她要在十秒鐘內,重新見到大巫女。
要做到這一點當然非常困難;當鋼鞭橫掃出去時,不少人格也紛紛各展其能,或防護抵抗、或住腳躲避,憑這樣的一鞭,其實是帶不走多少梟西厄斯的人格的——然而林三酒沒想到的是,命運卻好像忽然在這個時刻決定幫她一把。
林三酒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發生了什么,耳中卻被一聲慘叫給刺了進來:一個穿著小丑服的人格,明明離鋼鞭還遠,卻不知怎么渾身一震,不受控制地跌向了草地上;他的左肩就像主動一步放棄了生命似的,眨眼之間化作了大量鮮血,嘩然傾涌而下,在地上沖濺起了一汪憤怒的血池。
而他還不是唯一一個身軀驀然化成鮮血的人。
林三酒愣愣立在光幕下,看著手中鋼鞭失去勁道,重新垂落下來,口中仍下意識地數道:“……七。”
大量鮮血傾倒在地上的嘩然聲響,夾雜著此起彼伏的慘叫聲,煮沸了夜色。
林三酒伸出一只手指,輕輕地抹了一下鞭子,指尖上沾染了一抹紅。
她見過這一幕……就在今夜,她見過身體化血,不復存在的這一幕。
剛才隨著鋼鞭被一起甩出去的,還有鞭身上無數飛濺的血珠——宮道一的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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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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