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杜清檀還是原來的模樣,隨時笑瞇瞇的,但凡有人來看病求藥,總是盡量予人方便。
仿佛張五郎求藥一事,對她并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她還是她,堅強自信,灑脫利落。
宋大娘和岳麗娘也還是原來的樣子,一切以杜清檀馬首是瞻,偶有爭執,也是背著杜清檀。
杜清檀也就假裝不知道。
圣駕行至伊闕,便停止不前,要等到第二天踩著吉時進京。
當天夜里,杜清檀睡到半夜醒來口渴,下意識地喊:“熏兒……”
腳邊空蕩蕩、冷颼颼的,并沒有那條天真爛漫的聲音響起。
她沉默地坐了起來,摸著黑走出去,準備給自己倒點水喝。
夜風把一段零零碎碎的話音帶了過來。
她脫掉鞋子,循著聲輕輕走過去,停在臨時搭建的小廚房外。
小廚房內燃著一個小泥火爐,隱隱散發著些許紅光,此外黑沉沉一片。
岳麗娘的聲音:“大娘,你剛往水壺里加什么呢?又是砒霜嗎?或者是別的什么毒物?”
宋大娘隱然憤怒:“胡說八道什么!明明是你干的,怎地倒把屎盆子扣在我頭上?難不成你以為顛倒黑白,就能把自己脫出去?”
岳麗娘淡淡地道:“精彩!我親眼看到你往水壺里放東西,你不但不認,反而倒打一耙。這是打算演到底啦?”
宋大娘笑了起來:“麗娘,咱們認識這么久了,好歹也算同甘共苦過。你是遇到什么難處了?
來,說給姐姐聽,姐姐一定施以援手。如若姐姐辦不到,還可以和典藥說,她不會不管你。
但是吧,遇到難事可以解決,做人壞了良心就沒得救了。明明是你往水壺里加東西,被我看到……”
“夠了!”岳麗娘一聲斷喝:“這里就我二人,你不用演!我問你,熏兒是不是你毒死的?害死典藥和熏兒,你能得到什么好處?”
宋大娘冷笑:“我沒做過的事,哪怕是死也不會認的。”
“真是冥頑不化啊……”岳麗娘幽幽地嘆了口氣,突然回頭看向門邊,驚訝地道:“典藥,你怎么來啦?”
杜清檀唬了一跳,還以為自己真被發現了。
可還沒等她有所反應,里頭已經打了起來。
宋大娘氣喘吁吁地掙扎著:“岳麗娘,你想干什么?難不成你還想殺人滅口?我告訴你,我若死了,你也逃不掉!”
岳麗娘不出聲,只有杯盤碗盞落到地上摔碎的“噼啪”聲。
“嘩”的一聲響,小泥爐子被蹬翻在地,火紅的炭火遇到地上的水,“刺啦、刺啦”地響。
一陣冷風吹過,卷走天上的烏云,露出半彎冷月,清輝透過門窗灑進去,照出兩具劇烈廝打的身體。
瘦小斯文的岳麗娘占著上風,死死地騎在宋大娘身上,一手掐著宋大娘的脖子,一手竭力去夠不遠處的一只瓷壺。
可是那瓷壺離得有些遠,她總也夠不到。
宋大娘的喉嚨“咕嘟嘟”地響著,發出意味不明的咒罵聲,雙腿有力地蹬著,兩只手在岳麗娘身上兇狠地亂抓亂撓。
杜清檀走出來,站在門口看著她二人。
最先發現她的是宋大娘。
“五……”宋大娘的眼睛往外凸著,朝她伸出一只手,是求救的姿勢。
岳麗娘發現端倪,卻也只是稍許停頓片刻,就沉著地道:“五娘,把那壺水遞給我,她是下藥害你的人。”
“不……是……我……”宋大娘奮力掙扎著,蹬掉了一只鞋子。
杜清檀平靜地道:“壺里是什么?”
岳麗娘道:“不知道,反正誰下的,就給誰喝下去好了。”
杜清檀便走過去,將壺拿了送到她手中,立在一旁只看不說話。
宋大娘大急,拼命掙扎著,硬生生打翻了水壺,又掙起來往外跑,卻始終不敢出聲喊叫。
杜清檀突然伸出腳去,將她絆了個狗啃屎。
岳麗娘便如靈猴一般,“嗖”地躥起來,重又騎在了宋大娘身上,再將什么東西塞進她口中,捏住了她的鼻子。
宋大娘“嗚嗚”出聲,掙扎片刻,“嗝兒”一下,將那東西咽了下去。
岳麗娘便放開了她,微微一笑:“好了,內奸等死吧。”
宋大娘火速擰身坐起,將手指深入喉嚨使勁地摳,卻怎么也吐不出來。
她急得滿頭滿臉的汗和淚,緊緊抓住岳麗娘的袖子愴然哀求。
“麗娘,麗娘,你到底給我吃了什么?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為什么要害我?”
岳麗娘淡淡地道:“典藥和熏兒也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害她們?”
宋大娘凄聲道:“不是我呀……”
杜清檀冷不丁地道:“事到如今,你還是老實交待了吧,這樣或許還能撿回一條命來。
我記得,你家里還有一個未成年的小女兒?你舍得她吃苦受罪嗎?”
宋大娘愣了片刻,軟倒在地:“你們一個個都拿她來威脅我……”
杜清檀看一眼岳麗娘,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宋大娘壓著聲音喊道:“你為什么要走?杜五娘?你回來!我自己做的事情我自己承擔,和我女兒沒關系!”
杜清檀也沒走遠,赤著雙足找了個避風的地兒站著,仰著頭看天上的云彩變幻。
又過了一會兒,岳麗娘走了出來,站在她身后不遠的地方,靜靜地道:“好了,等著看她的下場吧。”
宋大娘踉蹌著走出來,扶著墻,仇恨地看著她們,惡毒地詛咒:“我若死了,你們都得不了好!”
岳麗娘冷笑:“誰說你要死了?我只是給你喂了一顆炒蠶豆罷了,目的是為了詐出你的真面目。
你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一顆炒蠶豆,就讓你抖得干干凈凈。”
宋大娘睜大眼睛,像是不敢相信,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冷聲道:“你們不會有好下場的!”
岳麗娘和杜清檀都沒吱聲。
她默默地又站了片刻,靜悄悄地離開了。
“典藥為什么會站我這邊?為什么不懷疑我?”
岳麗娘饒有興致地問著問題,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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