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一根長得丑的蔥
第三十九章一根長得丑的蔥
翁家之行收獲頗豐,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
嗯,雞和鴨當然是沒有的,檀生默不做聲地朝前挪了挪,給身后那摞成山的贄禮滕地方。
十幾束肉脯、雉肉、野山豬肉,十來包灰棗、黃芪、土牛膝...
這么半車廂的東西,能娶個小地主的姑娘。
這個小地主的姑娘…就是檀生...
檀生辭別前,平陽縣主遞了串不大的珍珠串兒給她,大戶人家之間走動不能空著手來,空著手走,趙老夫人添添減減也備了二十來兩銀子的贄禮。
檀生估摸了一下,這串小珍珠大抵也是這個價,便毫無心理負擔地福身道謝。
哪知,她的馬車剛拐過回廊,就聽見有人呼天搶地,“趙姑娘,趙姑娘,您東西掉了!”
東西掉了?
什么東西掉了?
谷穗蹬蹬下馬車,剛站穩便又驚得一個趔趄。
我的個乖乖!
谷穗圓目大睜,看著兩個身強體壯的婆子奮力推著兩個轱轆的木車,而木車上摞了一疊半人高的包裹…
她家姑娘啥時候掉了這么大個包裹啊!
不對,她家姑娘嬌嬌弱弱一枝花,身上怎么可能揣得進這么大個包裹嘛!
馬車一停,那兩婆子一個拿一個放,訓練極度有素。
還沒等檀生回過神來,東西就全都給摞到了馬車上,兩婆子笑嘻嘻地拜了福,賞錢都沒要,又咕嚕咕嚕推著木車返回翁家。
檀生先是抿唇笑,而后漸漸舒展眉頭,笑得很是明朗。
平陽縣主這是害怕傷了她的自尊,又想表達感謝吧?
“翁家,真的很好呢。”谷穗頭一回語聲如此輕緩,還帶了無限懷念,“他們家的午飯也好好吃噢。”
檀生:“…..”
馬車踏踏地拐進六井巷,趙宅籠罩在昏鴉斜陽之下,雨又落了一天,趙宅門前的積水卻比早晨還要少些,檀生默不作聲撇下車簾,輕聲對谷穗道,“今晚,咱們怕是要去向夫人問安了呢。”
果不其然,檀生剛回嬌園,就有丫鬟來請,脆生生的,“夫人身子好些了,請姑娘去松柏堂用晚茶!”
松柏堂是正院,李氏的居所。
官媽媽即刻如臨大敵,惡狠狠地跟檀生咬耳朵,“阿俏,今兒從京師來了輛馬車,有四五個人說是從京師李府來的,和夫人一見面就抱著頭哭了一場,還問起李德順一家子的下落來著!”
檀生知道官媽媽有戰斗力,但檀生一直以為官媽媽的戰斗力只體現在暴力上…
“是秦姨娘房里的小春秀過來找我嗑瓜子時說的,”官媽媽加了一句。
嗯...她就說官媽媽的智力值沒這么高!
檀生點點頭。
女人的友誼怎么來?
其實很簡單,一起撕一場就搭建起牢不可破的友誼平臺了。
看來,趁趙家恰逢破舊立新之際,秦姨娘抓穩時機,很順暢地在松柏堂安插下了耳目呢。
松柏堂內燈火通明,素了這么一個來月,如今可算有了點兒人聲。
李氏聲音尖利,饒是只聽聲音,都能聽出幾分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意思來。
“父親信里說刑部正缺人呢,若老爺今年的考評能拿個優,四下活動一番,咱們一家子總算能回京師了!”
檀生拐進屋里,看趙華齡靠坐在李氏身側,趙華容和趙華芝分坐左右兩側,趙華容一臉諂笑,趙華芝則悶頭喝茶。
檀生一進去,內堂立刻靜了靜。
李氏后話含在口里,下意識地朝陳婆子看去,陳婆子見檀生眉眼五官,只覺心驚肉跳,微微別過眼去。
趙老夫人靠在堂前暖榻,見檀生來了,眼風掃了掃李氏,看李氏一臉心有余悸,不由心下大快,挺了挺背,笑著沖檀生招了招手,“從翁家回來了?平陽縣主也是客氣,回了這么多贄禮,可幫平陽縣主看卦象了?”
檀生笑,“有福之人不看相,無福之人看不象,縣主厚德,本就受天恩地寵。”
李氏輕哼一聲,“小兒把戲…”卻瞥見陳婆子不贊同的眼神,便當下默了默,手一抬,“兒媳如今身子好了,這內宅里的事兒也不勞母親費心了。”
想起被流放別莊的王媽媽,李氏牙根發酸,趙家人條條都是養不家的白眼狼,趙老夫人素日不顯山不露水,可一抓到她錯處就恨不得將她往死里整,松柏堂的人手被揪了個大半,每個人都被揪出撇不清的錯,若她不放人,趙老夫人說“把那起子吃里扒外的惡仆捆了往衙門里送!”
衙門有誰呀?
有她至親的夫君啊!
她那至親,恨不得把正院的人都給拆了燉湯喝!
前狼后虎,李氏只好氣得七葷八素地妥協。
如今好了,陳媽媽來了,父親的信也來了!
她就不相信趙檀生那小賤貨還翻得起什么波瀾!
李氏笑了笑,“況且陳媽媽也來了,有陳媽媽幫襯,這內宅…”
“夫人管家,這內宅里,丫鬟放賭,婆子騙錢,管事做假賬,真是八仙過海各放異彩。”檀生抿嘴笑,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更漏,“如今天象不好,布政使大人未曾派人筑堤,五日之內,贛水必定決堤。到時,流民四竄,夫人以為憑您管家的本事能應付得了嗎?”
李氏胸口中了一箭。
她聆聽了陳婆子一下午的教誨了。
她都已經決定先把趙檀生那個小賤貨放一放,先騰出手來把內宅好好打理成一個鐵柵欄。
趙檀生屬狗啊!
怎么咬住不撒口啊!
檀生若聽見了李氏的心里獨白,必定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她確實屬狗沒錯啊。
李氏勃然大怒,一拍桌案,“小小年紀,不知所謂!你看清楚,我是你嬸娘!”
檀生冷眼看李氏,輕聲道,“嗯,真稀奇,您還知道您是阿俏的嬸娘啊。”
李氏抓起手中的瓷盞就想往檀生額頭上扔,趙老夫人臉色一變,陳婆子趕忙伸手摁下,忙道,“大姑娘是有大本事的人,難免有大脾氣…夫人您千萬消消氣!”
李氏被氣得胸腔起伏不定。
陳婆子仰起頭來,一張臉暴露在燈光中,只見她顴骨高突、額頭前凸,三角眼,短人中,一看就是個賠錢貨。
陳婆子如緩緩吐出信子的毒蛇終于暴露在了眾人的視線里。
毒蛇笑了笑,因門牙缺了一瓣,看上去有些怪誕。
“姑娘預言贛水要絕堤?”
檀生看了陳婆子一眼。
陳婆子再道,語氣意味深長,“小的還聽說,姑娘說準了天出惡相,說準了來榮家的命不久矣,還預言了暴雨不止,贛水必有大難...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檀生依舊沒回復。
內堂氣氛凝滯,好似來回的空氣都成了絲縷煙霧。
誰都聽出來了,陳婆子話中有話,有備而來。
可誰也不敢接招。
趙華容左瞅瞅右瞧瞧,心頭暗忖,是趙檀生倒霉對她有利?還是李氏倒霉更好些?趙華容一抬頭看見檀生靜默得像畫般的容顏,一扭頭,高聲道,“自都是真的!”
長這么美!
活該你受不待見!
陳婆子得了回應,斜嘴桀桀笑,躬身溫馴,“大姑娘,果然是個大人物呢!”
檀生斜瞥陳婆子一眼,極認真地注視了一番,再緩緩移開眼。
當所有人都以為檀生要與之虛以為蛇時,檀生美美地翻了個白眼,輕聲道。
“這是哪兒來的蔥,長得也忒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