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其后與北疆其后稍有不同。
若說北疆的風里都帶著刀子,能將人吹得遍體鱗傷,南疆的云霧就如同腐液,能將人化得千瘡百孔。
慕玉白僅僅在這里待一個晚上,就有點受不了濕熱的環境了,更別說還有那些會半夜爬上床的蛇蟲鼠蟻,真難得周亞夫在這種地方能養得這么白胖,給她一周,絕對能再瘦個十斤。
當夜沒睡好,第二日一早也沒吃好。
太辣了,一向自詡能吃辣的慕玉白也有點hold不住早餐用來配饅頭的咸辣菜。
她想回家,她想念祁峰做的飯菜,想念柏立山那張小小的單人床。
“玉白昨晚沒休息好嗎?”段昂一早見到沒精打采的慕玉白時,很是驚奇,江南道富庶,軍營內的衣食住行都比北疆要強上幾分,僅住了一晚,這女人怎變得如此憔悴?
“我能回城里的客棧住嗎?反正離這里也不遠,昨晚上有三只老鼠爬上我的床。”幸好她不怕老鼠,可被那些臟兮兮的老鼠爬過的地方,她卻還是有心理陰影,覺得骯臟不愿意觸碰。
于是就縮在床角睡了非常不愉快的一覺。
“還有,難道江南道一軍營,就沒有一個不吃辣的嗎?飯菜弄得這么辣,你吃得下?”慕玉白越說越氣,她怎么就信了這個男人的邪,陪他到這個地方來受這份鬼罪啊!
揚水城的生活雖然不富裕,但每日睡在干凈整潔的床鋪上,吃著簡單可口的飯菜,已將那個能吃苦能受累的慕玉白養刁了。
果然從儉入奢易,從奢入儉難啊……
“軍營內周邊都會灑上防蛇蟲鼠蟻的藥粉,軍隊內的士兵也多來自大盛各地,口味自然不會統一。”段昂看見掛在慕玉白額角細密的汗水,甩開折扇為她打了打扇子:“玉白冰雪聰明,一定能明白其中緣由。”
“要攆也是攆你走,我為什么要中這一槍?”慕玉白撇撇嘴,十分不開心。
“只是玉白的表現實在太好了,怕是大出某些人的意料之外呢。”段昂依舊言笑晏晏,似乎完全沒有把昨晚上有蛇爬到他床上這件事放在心上。
“段總兵,慕姑娘,昨晚可休息的還好?”兩人沒聊多久,劉參將的身影便出現在主帳之外,望著男人帶著一臉促狹笑意的臉,慕玉白心知,那幾只小老鼠,可能是這位劉參將送給自己的見面禮。
“在周將軍盛情款待之下,自然休息的非常好。”慕玉白臉上保持著微笑,給男人行了標準的禮。
劉參將微不可查的勾勾嘴角,他在心中想著,這個小娘子,到有點意思。再瞥向云淡風輕坐在一邊喝茶扇風的段昂,劉參將覺得,這位段總兵,似乎也沒看起來那么簡單。
他是土生土長的嶺南人,自出生就待在江南道,從未去過京城,自然也不知道段昂在京城的名聲,但對于一個從少卿這種文職轉為總兵武職的世家弟子,他本能有些排斥。
尤其在看到他居然帶著女人來軍營,還說是什么門客,呵呵,若大楚的世家子弟都是這般模樣,那可真是太悲哀了。
“周將軍呢?”似是察覺到了慕玉白與劉參將之間涌起的暗·潮,段昂難得出來打了個圓場,他問了句廢話。
按理說,今早上是要開碰頭會的,昨天什么戰況都沒有交代,今天自然是要來說一說的,但主將不在,這會開著,就沒什么意思了。
提出建議,參與討論,執行計劃,這才是行之有效的作戰會議。
不過段昂篤定周亞夫這個時候一定在睡覺,之前在國子監時就這樣,所有人都在聽課,只有周亞夫趴在角落里睡覺,而后被夫子提著耳朵拎起來。夫子每天都拎他,但從小就胖乎乎的周亞夫卻依舊每天都睡。
“周將軍一般起得晚。”劉參將語氣淡定的向慕玉白與段昂解釋:“可能還要請二位稍候片刻。”
“無妨。”段昂擺擺手,頗為感傷道:“周兄自幼體弱,隨師父學了幾年武體質也未見好轉,長大后雖好了些,不是那么愛生病了,但也需得好好養著才行,也難為他能在江南道待這么久。”
“是啊,若是周家大郎還在,就好了。”聽著段昂的話,劉參將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一臉悵然若失。
慕玉白因為完全插不上話,只能默默坐在一邊想自己的心思。
這個點段昂該坐在學堂里念書了吧,她走時留給男孩的錢,也不知道夠不夠他花,沒事兒,反正交代了余秋雨定期去柏府問問。
婆婆這個時候該去菜場買菜了吧,會不會買祁峰那份啊,雖然男孩下學后,菜場還有菜賣,可都沒有一大早剛開市時的新鮮啦。
明明坐在江南道的軍營里,面前擺著巧奪天工的沙盤,周圍都是皮甲佩劍的兵士,自己腦子里卻依舊只有那些家長里短。
生活環境真能改變一個人嗎?
左等右盼,直至日上三竿,周亞夫才邁著他的小碎步出現在帳篷口:“真是對不起,讓你們等這么久,我也想早起的,可是……”說著說著,周小胖的眼眶又紅了。
若是在現代,看到這樣的男人,慕玉白大概只會覺得他比較娘,但換到大楚這樣的階級觀明顯的封建社會,一個上位者會和下屬說對不起,本身就是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難不成,這個周亞夫有病?這么想著,慕玉白望向周亞夫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探究。
“無妨,劉參將已經將戰局與我們說了一遍。”段昂拍了拍周亞夫的肩膀安慰他,接著又扭頭望向慕玉白:“時局如此,玉白可有什么好的對策?”
“不如先過節吧。”慕玉白笑道:“不是圣母誕辰要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