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這駭世之言,公孫羽不可謂不吃驚。
鳶兒小小年紀,又怎么會有如此想法。
“你為什么…會這么想?”
公孫羽沉著眼看向地上的鳶兒,對于這種想法,依著鳶兒年紀來看,確實有些歹毒了。
誰知跪在地上的公孫鳶兒卻是一聲苦笑。
“沒辦法,女兒怕。”
她這一笑似是她這幾年的真實寫照。
“女兒怕方姨娘生下子嗣,怕方姨娘取而代之,怕她不會給女兒留下活路,更怕女兒嫁出去后,獨自留下性子恬淡的母親,一人面對庶長子和您后院里的四十三位姨娘。”
公孫羽沉默著。
“你是嫡女,怎么會發生那樣的事。”
“為什么不會?”
公孫鳶兒看向自己的父親。
“您聽過外面的流言嗎?女兒掌家之前,外面就在盛傳方姨娘生下長子就要取而代之,如今她懷有身孕,女兒又怎能不怕?”
是了,他都快忘了公孫鳶兒只有十五歲。
“那你最后為什么沒那么做?”
因為青司出現阻止了她,否則,方姨娘現在就只是一個死人了。
想到青司所說,公孫鳶兒在地上磕了一個頭。
“因為女兒想通了,今日這宴會不就是為了給女兒挑選未來夫君的嗎,女兒挑選個門庭低的,那怕是四五品,那怕是個沒有官職的貢生直接嫁過去。”
“依著晉國公府的身份,又仗著女兒掌家的手段,女兒也不怕他不聽話,到時我將母親接過來,讓她與我住在一處,再給我未來的夫君娶上幾房嬌妻美妾,這各過各的日子豈不是正好。”
“混賬!我將你養這么大,就是為了讓你這么糟踐你自己的嗎?”
還四五品的小官,貢生,這樣的男人怎么能配的上她的鳶兒。
“父親覺得這是在糟踐鳶兒?”
公孫鳶兒聽著一笑。
“可是在鳶兒看來沒什么比這更好的主意了,母親不是與父親就是這么相處的嗎?彼此之間不聞不問。”
“如今就連庶長子都冒出來了,鳶兒現在不帶著母親走,難道要等到這庶子長大繼承晉國公府,將母親趕出去嗎!”
“不會發生那樣的事!”公孫羽的心里還在那里掙扎,畢竟是他的骨肉……
“只要這孩子活著,這事就一定會發生的!”
公孫鳶兒說著站了起來。
“灶上的廚娘煮了一碗安胎藥,又熬了一碗落子湯,這端那個過去還請父親給個指示。”
“這要是前一個,還請父親按著鳶兒的要求在前院里挑選一個,不需要有擔當,不需要有品性,更不需要有官職和前途,若是性格懦弱些就更好。”
“若是定下來了,還請父親將這娶定的日子定的近些,鳶兒想盡快嫁過去。”
公孫鳶兒說著行了一禮,“若是沒什么事我就退下了,再不過去,母親怕是要等急了。”
她的女兒別說是王侯將相,就是皇子那也配的,如今就因為一個三個月大的孩子,就讓自己這么“低嫁”出去,所求竟然只是為了好拿捏將自己的母親帶去同住……
公孫羽伸手靠在椅背上伸手擋住了自己的臉,他究竟還在這里可笑的掙扎些什么?
“將那碗落子湯送過去吧。”
公孫羽聲音暗啞,卻又一字一句清晰無比的說出了這句話。
“父親,您可要想好,那畢竟有可能是您第一個兒子。”
“去吧。”
公孫羽身形蕭條的靠在那里。
“就說是我讓這么做的。”
“是。”
公孫鳶兒掩上了書房的房門,門外青司正站在那里等著自己。
公孫鳶兒站在那里悠悠一笑,那笑里有釋然也有感激。
“謝謝你……”
落子湯被人按著灌了下去,她隱在腹中三月的還未見上一面,就化作一捧血水。
“我的孩子!”
方姨娘聲嘶力竭,“你們這么對待晉國公府的長子,國公爺不會放過你的!”
做慣這些的婆子,松開了按著方姨娘的手臂。
一邊在銅盆里凈了手,一邊嘲諷的看向躺在床上疼得死去活來的方姨娘。
“你以為若是沒有國公爺的指示我們敢這么做?”
她的阿羽怎么會這樣對她,又怎么會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
“阿羽哪?我要見阿羽!”
“行了,不過是一介姨娘,還真把自己當主子看了。”真說起這主子,她們這群婆子最為佩服的,就是這晉國公府里的嫡小姐。
“說來也是你命苦,大小姐吩咐廚娘為你熬了落子湯和安胎藥讓國公爺自己來選,只是國公爺比起孩子來,還是更注重長嫡,所以……”
那婆子譏諷一笑。
“下輩子就算做只貓狗,也別做人家的姨娘。”
身上劇痛陣陣,鮮血浸透了她身下的錦被,她如今躺在這里無人問上一句冷暖,甚至就連一個丫鬟婆子都沒在這里侍候。
而前院那里卻是笑聲陣陣,推杯換盞,這又怎么能讓她不寒心,又怎么能讓她不恨。
“公孫鳶兒,百里青司,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房門被人吱嘎推出一條小縫,一個侍女在門口鬼頭鬼腦的看了看,見屋內沒人這才捧著一碗雞湯走了進來。
來的是方姨娘的貼身婢女杜鵑。
“方姨娘,這是廚房剛熬的雞湯,您現在身子虛,快先用點吧。”
她落得如今這副人人都恨不得踩上一腳的田地,廚房又怎么會有人專門為自己煮雞湯。
果不其然巴掌大小的瓷碗里,只放了空空蕩蕩的半碗雞湯,還有里面浮著的一段雞脖和半只雞腳。
方姨娘看了一眼自己的婢女,這分明就是廚房里不用的下腳料。
“姨娘別生氣,”杜鵑連忙解釋到。
“今日前院來的客多,廚房里的大師傅怕菜色不夠,所以一直沒有松口,就這還是我央求他給我勻出的。”
“姨娘,您先喝著,等著傍晚宴席一散,我再去廚房給您尋尋還有沒什么好吃的。”
即使還有剩余的,恐怕也都落到了幫廚的手里,杜鵑即使去,也尋不到什么的。
忽然方姨娘心下一動。
“今日前院來的客多,不知國公爺有沒有請本家的人過來?”
宴請了那些客人可都是前院的事,杜鵑一時犯難,“這奴婢就不知道了……”
方姨娘將手伸進自己的枕頭第下,從里面摸出一些銀錠還有金裸子出來。
她想了想,將手上的碎銀連著金裸子一同塞進杜鵑的手里。
“你拿著這些銀兩替我去前院看看,有沒有本家的人過來,若是有的話,你去將一個眼下生著紅痣的哥兒帶過來。”
“姨娘這不好吧。”
杜鵑雖然忠心,但是她可沒忘這晉國公府的規矩,“這外男是不能內院的,您還是別為難奴婢了。”
“他不是外男,他是我的親弟弟,你自去帶他過來就好,一切后果我給你擔著。”
杜鵑沒法,只能將銀亮揣在懷里去了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