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剔骨

第六十九章 意外

正文第六十九章意外

正文第六十九章意外

作者:連穗

“戲文?”

余娘子始終與宅子里的氛圍有些格格不入,跟自己也從不曾親近過,甚至有愛搭不理的傾向。

這委實太古怪了。

即便自己不是她的救命恩人,但好歹也是給她發放月錢的主兒,怎么也不該有這種待遇啊?

許含章為此做過很多的推測,其中最有理有據的便是自己見過了她最狼狽的模樣,使得她心里有個疙瘩,不能坦然的面對自己,所以就只能選擇敬而遠之的態度了。

但誰能知道,居然會是這殺千刀的戲文!

許含章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時下的戲文種類繁多,唱腔各異,但就內容來分的話,不外乎是兩大類。

一大類,是給郎君們看的,題材有征戰四方、建功立業的;有金榜題名、令四鄰刮目相看的;有鋤強扶弱、打抱不平的;有情深緣淺,遭惡人棒打鴛鴦的;還有路過一個地方,就收下一名貌美小娘子做妾的,她們的身份大多是異國公主、蠻族女將、絕色花魁、落魄千金、刁蠻女賊、清高才女這幾種。等戲文唱完時,男子的后宮規模已遠遠的超過了當今圣上,艷福齊天,直逼蒼穹之上。

另一大類,當然就是給娘子們看的了。

題材有拾得異寶,發家致富的;有初初長成,百家爭聘的;有花下偶遇,月前相思的;有婆媳妯娌,誤解和好的;有賢惠機敏,勸夫訓子的;還有丈夫或未婚夫婿在外面浪里個浪,忽略了善良的原配或未過門的妻子,而她們不怨不妒,美容護膚,無意中閃瞎了達官貴人的狗眼,引來了瘋狂的追求,但她們始終只惦記著在外面浪的那個,最后浪子偶然一回頭,被她們的新面貌給驚艷到了,立刻便收了心,回來跪舔。

毫無疑問,荼毒了余娘子的,便是那最后一種。

“但從秋到冬,那都只是我的念想,空想。”

余氏無暇注意許含章扭曲的表情,只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就算我開始注重起保養和穿戴,整個人變得比以前精神多了,卻還是沒能得到誰的夸獎。也許在外人看來,我只是由一個粗糙的農婦,變成了光滑點兒的仆婦,就這樣。”

“你哪兒像仆婦了?”

許含章無語的揉了揉眉心,“以我的眼光來看,你五官端正,模樣清秀。在經歷一番磨難后,更是多了分尋常女子所沒有的哀婉風致……行了,你別皺眉了,這的確是我的真心話,并非是為了安慰你,才故意撿好聽的來說。”

“可是……走在路上,都沒有誰多看我兩眼啊……”

余氏遲疑了片刻,垂頭喪氣道。

“余娘子,你要記清楚了——眼下是寒冬臘月,滴水成冰,任誰一出來都凍得瑟瑟發抖,恨不得把腦袋和脖子都縮進斗篷里去,哪還有心思東張西望?”

許含章再度伸出手來,指了指她身上的穿戴,“就算是有那個心思,但被你臉前的夾襖風帽一擋,根本什么也看不清啊。”

“哦……”

余氏的臉驀地燒了起來。

“還有,你千萬不要被戲文里的內容牽著鼻子走了。那兒的花旦隨便換一身衣服、抹一臉胭脂水粉,就能讓販夫走卒、王公貴族都看得發癡發呆,進而產生癡呆。但生活終歸是生活,每個人關于美丑都有自己的定義和判斷,可能這個人覺得誰誰誰國色天香,那個人覺得誰誰誰就是一包糠。若想要讓每個人都不約而同的驚嘆和發呆,除非是脫光了滿地跑,才能有這樣的效果。”

許含章語重心長的說了一連串,然后很不要臉的拿自己舉例道,“就比如我,村子里的人都說我生得很標致,但就是有個不長眼的郎君,非得說我丑得慘絕人寰,鬼斧神工。”

說著怔了怔。

那個人,是崔異。

“你臉上沒什么肉,下巴又不怎么圓,眼睛又那么小,一看就沒有旺夫相,村里的大嬸們保準都不愿意過來提親。”

“嘖嘖,你的鼻梁還沒我生的挺呢。”

“據說薄唇的人啊,性子也是薄情寡義的。”

“我覺得你以后就算是女大十八變了,也肯定是顆歪瓜裂棗,沒人要。”

“不如我勉為其難,發一發善心,給你綁個鐵匠或書生來,做你的壓寨夫君?”

“咦,這你都不愿意啊?看不出來,你還蠻挑剔的嘛……莫非要我這樣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翩然瀟灑灑脫不羈的人,才能合你的胃口……等等,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啊……你再打我就翻臉了……說真的,我馬上就要發火了,你識相點,趕緊住手……喂,不許撓我臉,要是留了印子,我出門就沒法見人了……”

滿院子夏花盛放,香氣濃郁。

年少的他眉眼皆可入畫,氣質出塵,衣袂飄飛,卻極為不雅觀的抱頭鼠竄,東鉆西逃。

“我偏要撓,你能奈我何?”

她將他堵在墻角,彈了彈刻意蓄長的指甲,很是無賴的示威道。

“你個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如此不知羞?男子漢大丈夫的臉面,當然只有自家的……媳婦……才能撓……嗷!”

話音未落,下頜就被她撓了個正著。

他一驚。

她一呆。

“我什么都沒聽見!”

她訕笑著將手籠入袖中,裝作完全沒聽到他所說的廢話,若無其事的離開。

“不知羞!登徒子!始亂終棄……”

他似是氣得不輕,惡狠狠的錘著一旁的墻壁,很久就有幾塊可憐的墻皮掉了下來。

“你才不知羞呢!始亂終棄不是這么用的!”

她瞪了他一眼,捂上耳朵,不再理會他。

夏花謝,冬雪飄。

“許娘子,那人一定是故意逗你的,要么就是不好意思夸你,只能說反話。”

余氏想了想,用過來人的口吻說道。

“啊?”

許含章回過神來,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微尖不圓的下巴,“你料錯了,那是完全沒有的事!好了,我們不提這個……”

“總之……我想跟你說的是,你很好……這樣的好,不會因為宋家人的否認而掉價,卻會因你的自卑而黯淡下來……如果你想變得更好,就該為自己而改變,為珍視你的人而改變,而不是只為了讓哪個男人刮目相看,才拼命的挫磨自己……反正,你就是你,不管別人怎么說……”

許是被觸動了心事,向來口齒伶俐的許含章,此時竟有些前言不搭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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