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剔骨

第七十三章 燭火

第七十三章燭火

第七十三章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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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準從魏府趕回營房時,夜色已經有些深重了。

周遭寒風瑟瑟,細雪飄搖,人聲寂寂,隱隱帶了點凄清的意味。

在這樣的冬夜里,他突然有些想家,想念家中昏黃的燈火,合口味的飯菜,爐子上溫著的熱水,銅盆里燒得通紅的炭火。

仿佛是為了應和他心中所想,剛踏進門,燭火便驟然亮起,給幽暗的屋子里平添了幾分溫馨之色。

“你什么時候來的?”

凌準沒有流露出任何驚訝或戒備的神色,而是怔了片刻,便微笑著問道。

能大搖大擺的闖過巡夜府兵的布防,無比熟練的摸到他屋子的人,除了她的靈識,還能有誰?

“我也是剛到。”

許含章斜倚在窗沿旁,手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兩三枝將謝未謝的紅梅,見他的視線望了過來,便順手一拋,擲到了他的懷里,“這是前幾天你給我摘的,眼看就快蔫了,你什么時候給我換幾枝新的?”

“什么時候,都可以。”

只要是她提出的要求,不管是荒謬的、危險的、瑣碎的,凌準都答應的很干脆,從不帶猶豫的。

“把門先帶上。”

許含章把面前的窗戶關緊了些,然后指了指他身側那扇半掩的屋門,“要是被人看到你一本正經的對著空屋自言自語,八成會給你潑一盆黑狗血的。”

“嗯。”

的確是這個理。

凌準立刻照做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還特意別上了門栓。

明明是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又在燈下獨處,怎么看都透著股曖昧的氣息。

偏生當事人的態度都落落大方,所聊的內容也和風花雪月完全扯不上邊。

“你叔伯家的事,處理得如何了?”

許含章稍稍站直了些,打量著他略顯憔悴的面容,問道。

“府里雞飛狗跳了好一陣,直到張家的嬸娘出來壓陣,才把局面穩定了下來。”

回想起之前那一幕幕亂象,凌準只覺自己的耳膜又開始隱隱作痛了,忍不住伸手去摁了摁,“我算是知道了,什么叫震耳欲聾。”

在撞開了臥房的門,親眼目睹了夫人自刎而死的慘狀后,丫鬟婆子們的尖叫聲險些把屋頂都掀了。

而后在目睹了自家的男主人絲毫不懼沾滿了污血的枕頭,若無其事的躺了上去,把死去的夫人摟進懷里睡大覺的情景后,她們又開始尖叫。

接著老夫人趕來了,盡管她心里已有了準備,仍是被唬得暈了過去。

這一暈,立刻便引發了丫鬟婆子們新一輪的尖叫。

其實能在府里久呆的,都是些懂規矩有眼色的人精,遇著大事小事,斷不至于這般失態。

但眼下主母死了,主人瘋了,老太太又昏過去了,饒是她們再淡定從容,也禁不住這樣一連串的變故。

凌準和張參軍面面相覷。

他們不是沒想過要努力平復眾人的心情,讓她們冷靜下來,奈何跟她們的尖叫聲一比,他們的勸解聲就如水滴入海,還沒弄出什么動靜,就沉底了。

“都給我閉嘴!”

于是張參軍憋足了一股勁,中氣十足的大吼道。

但只激起了一朵浪花,就又被她們的尖叫聲淹沒了。

“都滾出去,一個個只會嚎不會做事的廢物!”

好在張參軍的妻子是個能干的,很快就將下人們全數趕到了院子里,把一應事宜吩咐了下去。然后虎虎生風的走到床前,揪著魏主簿的領子把他拎了起來,照著臉連扇了不知多少個大耳刮子,把他牙齒都打落了好幾顆,并且在張參軍發出異議時,正氣凜然的表示這是在給他驅邪。

“打得好。”

聽到這里,許含章的心情終于愉快了一些,撫掌贊道。

“唉……”

凌準卻無奈的嘆息了一聲。

他是不齒魏叔伯的所為,但見著對方那般凄慘,仿佛魂魄都被抽干了的模樣,又忍不住起了一絲惻隱之心。

“唉……。”

幾乎是同時,許含章也發出了一聲嘆息,“撇開咎由自取、作繭自縛、自作主張、多行不義必自斃這些不談,他也勉強算得上是個可憐人。”

然后痛苦道:“但我比他可憐多了。好不容易把余娘子的事解決了,又添了樁新的麻煩……你知道么,我隨口跟寶珠提了提魏府上的事,她居然就跟個懷春少女似的,一門心思的偏向那衣冠禽獸了!”

余娘子的事,是怎么解決的?

難不成一抱就泯恩仇了?

凌準剛想打趣她一下,就被她說出的后半段給驚呆了。

“她非但沒覺得他哪兒有錯,反而臉紅紅的,眼睛水汪汪的,說話聲音也柔了很多,一個勁的為他辯解和粉飾。”

許含章習慣性的揉了揉眉心,在茵席上跪坐了下來,“我不明白她為何會那樣想,也不曉得有沒有把她說通。只希望她以后在面臨終身大事時,萬不要用這個標準來。”

“終身大事?”

凌準再次驚呆了,“你會不會想的太長遠了些?”

“應該是。”

寶珠是聽了魏主簿的‘光輝’事跡后,隱約起了點兒思慕或崇拜的心思,等過上一段時間,興許就淡了。

就算沒淡下來,她也沒機會去和忙著操辦妻子喪事的魏主簿接觸,頂多是放在心里想想而已。

“許二,你與其去操心她,倒不如考慮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

凌準看著許含章忽喜忽嗔的面龐,心里一橫,頗為大膽的問道。

管它唐突也好,貿然也罷,反正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

就看她是會認認真真的回答,還是嬉皮笑臉的一筆帶過。

“我早就考慮好了啊。”

許含章絲毫不覺得他這句話來的唐突,笑著道:“在張天師面前,我就說過了,要找個屠夫嫁掉。你忘了嗎?”

“當然沒忘。”

凌準怔了怔,“但我以為你是說著玩的。”

“終身大事,豈容玩笑?”

許含章忽地正襟危坐,肅容道。

“既然是終身大事,那還是慎重點好……合適才是最重要的,不一定非要拘泥于屠夫這一個選擇……”

凌準有些接不上話,愣了一會兒,才磕磕巴巴的道。

“噗……”

許含章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抬手掩嘴笑道:“你說得也對,的確要慎重點才好。至少得找個不難看的,不至于見了面就倒胃口。”

接著神情凝重的說,“不對!起碼得找個特別好看的,帶出去才不會丟我的臉。”

然后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其實啊,你這樣的,就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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