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凌審言嘴里的粥如天女散花般迅速噴了出去。
“什么?”
凌準則憤怒莫名——沒想到這個面相憨厚的老實人,背地里竟然有如此暴虐的一面。
“什么!”
緊接著是莫名驚詫——沒想到這個面相憨厚的老實人,背地里竟然有如此齷齪的一面。
“我都說了要替她討個說法的,可她心太軟了,非得護著那個死胖子,一個勁兒的說他沒有掐她,而且把臉都急紅了……最后,我也只能放過那個禽獸了。”
凌端仍是戳著碟子里的醬菜,憤憤的道。
“好了,吃飯,吃飯……”
凌審言連忙夾了一大筷子菜給她,試圖讓她安靜下來。
凌準則再次皺起了眉頭,決意待會兒要好好的勸說岑六郎一番,讓他在沒有給出確切的名分前,就不要來輕率的糟踐米婭兒了。
飯畢。
米婭兒終是千呼萬喚始出來了。
但凌家的人險些錯認了她,以為這是個慘遭毒打,故上門來求診的病患。
因為,她的臉比凌審言那日挨揍時還要慘,腫脹得幾近變形了,額頭上、臉頰上各有一道道長長的指甲印,雖不至于破相,但見血卻是免不了的。
“他又打你了?”
凌端見狀,登時氣得鼻子都歪了,捋起袖子就想往門外走,打算瞅一瞅岑六郎是不是又賊頭賊腦的跟在后面,好給他一頓胖揍。
“不是他。”
米婭兒的聲音很是沙啞,“是他的阿娘和嬸嬸們。”
“他居然一個人打你都嫌不夠,還另找幫手了?”
凌端的鼻子氣得更歪了,袖子也捋得更高了。
“別胡鬧了。”
凌審言伸手就將她拽回,“他的人壓根就沒在,你打誰去?”
“沒在?”
凌端愣了愣,很是意外的道。
“是不是他帶你出去‘散心’時,被他家里的長輩給堵了個正著?她們沒有動他的一根毫毛,卻把你當成了不要臉的狐媚子,理直氣壯的教訓了你一頓?然后他很沒種的跟著她們回去了,把你一個人晾在外頭,等天亮了,坊門開了,你才一瘸一拐的走回來?”
凌審言沒有立即回答她,而是轉頭看向米婭兒,用上了陳述的語氣,問道。
“是。”
米婭兒輕輕的點頭,“他說,等風頭過了,就會來看我的。”
“讓他看他娘去!”
凌端咬著牙,輕蔑的說道:“他只長了斤兩,卻沒長氣量,連維護你的膽子都沒有,還敢再來招惹你?讓他做夢去吧!”
“行了,先帶她去上藥吧。”
凌審言搖頭嘆息著,將二女推到了藥柜前,盡撿了些昂貴的好藥膏出來,仔細叮囑了按壓的手法,又折返回去,對凌準說道:“下次他如果上門了,務必把丑話都跟他說清楚。”
“那是自然。”
凌準神情凝重,一口答應了下來。
方才他瞧得真切——米婭兒臉上的痕跡雖是很駭人,卻只是皮外傷而已,很容易就能養好。真正讓她難受的,是腿骨和踝骨處的劇痛,想必是被那些婦人用極其陰損的法子折磨了。
也不知岑六郎到底是干什么吃的,當初在酒肆里目睹有人欺侮米婭兒時,他都能見義勇為一把,怎么一輪到他的家人施虐,他就慫成了這樣,既沒能護住她,也不敢護送她?
“這就是打小被養在內院里,成天和乳娘、嬤嬤、老媽子、小丫鬟相處,變得嬌里嬌氣的大少爺。”
凌審言嗤笑了一聲,“如果他爹娘真懂得教子,而不是一味的溺愛,那就該早些讓他練習騎射或是蹴鞠,他也不至于虛胖成這樣,走上兩步就得大喘氣!”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聽著是挺慈愛的,挺溫厚的。”
“結果呢?恨不得就把自家兒子當豬養了,且樣樣都要順著他們的意,讓他吃潲水,他就不能吃米糠;讓他和哪頭豬配種,他就只能躺平。不然就是不孝,就是忤逆。”
“而他也是個沒骨氣的,竟是真的把自己當豬了,成天還挺樂呵的。偏生卻是個貪心不足的,又想在豬槽邊混吃等死,又想跑別人家里刨食,兩邊的好處都不想落下!我呸!我要是他爹,就把他食槽也端了,讓他吃屎去!”
其實岑六郎真不是個壞人。
他大方,他善良,他厚道,他很有人情味,他開得起玩笑……
無論是做一個友人,還是做一個后輩,他都是很合格的。
但做為一個男人,他明顯是不夠格的。
他,似乎還只是個孩子。
一個大齡的,滿臉油光的,氣質滄桑的,孩子。
“等他以后能獨當一面了,且執掌了家業,估計才會像一個男人。可是,米婭兒未必有那個福分,能捱到那個時候。就算真捱到了那個時候,他待她也未必有那個心意了。”
待火氣消退后,凌審言便冷靜了很多,想起了岑六郎以往知禮節、懂進退,從不拿家財來壓人的良好面貌,不由嘆了一口氣,“算了,他如果上門,你還是對他客氣點,別把話說絕了。”
“我知道。”
凌準也跟著嘆了一口氣。
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了。
比起那些始亂終棄的人來,至少岑六郎是個心地寬厚的,即使對她已沒了最初的情分,想必也能善待于她的,斷不會把她賣上第二次了。
晌午。
“大好的春光,你居然不出去浪?”
鄭元郎蹬蹬的踏進門來,將一張墨綠灑金的帖子拍在他的面前,嬉皮笑臉道:“這是個美人兒下的帖子,邀你在初五那天出去,陪她逛一趟牡丹會。你要不要去?”
初五,也就是明天了。
“拿開。”
凌準卻看也不看,冷淡的拒絕了。
“嘖嘖,你不去?你真的不去?你確定不去?好吧,那就只能由我來陪她去了。”
鄭元郎繼續嬉皮笑臉道,并故意把帖子的一角卷起,露出了其下的署名。
“我去!”
凌準一眼就瞥見了某個熟悉的名字,不由心里一熱,劈手將帖子奪了過來,珍而重之的撫平了那個卷起的角,說道。
“你這個沒出息的,變臉真是比翻書還快。”
鄭元郎鄙視了他一通,末了道:“你的鳥呢?是打算重新去捉一對,還是買現成的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