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美人心

第一百一十章 此身彼身

秦晞靜靜端詳手里小巧的玉葫蘆。

這是他自破敗家族中帶出的唯一一件東西,曾被失手摔碎過,可它現在完好無損,外面裹了一圈若木樹皮紙,其上還有血凝成的符。

他一度全然不知是誰畫的符,誰替他拼好玉葫蘆。

現在隱隱有了答案。

不是錯覺,他確實忘了重要的人,且忘得十分簡單粗暴,獨獨在記憶里把那人的存在抹去,而現實中處處都是破綻。

秦晞推開屋門,院內積雪深深,月色蒼白映照,令狐蓁蓁正對著滿院雪飲酒發呆。

“令狐姑娘不冷?”他款款走去近前。

“所以喝酒。”令狐蓁蓁把手里的酒壇舉起。

秦晞懶洋洋往墻上一靠:“我以為令狐姑娘心思澄澈,不會借酒澆愁。”

她并不理他,自相遇后,自己一路心猿意馬,她倒是風淡云輕。可他有模糊的印象,小狐貍曾向他奔跑,如今卻拿背對著他,清澈明媚的視線偶爾給他,也只是雁過無痕。

他這邊連春夢都做了。

不能忍。

秦晞從她手里搶過酒壇,一氣喝個精光,她馬上瞪過來,琥珀眼珠里亮起驚詫而惱火的顏色。

他低頭看了她一會兒,她滿臉都是為了錢忍著不打人的意思,一丁點兒依戀都沒有。

秦晞扶著她的胳膊回房,淡道:“還酒不必,我問些事情,令狐姑娘如實作答就算還清了。”

哦,好。

令狐蓁蓁腳步虛浮地往軟塌上一坐,拍了拍身邊:“坐,問。”

他卻沒坐,只蹲在她身前,兩手把她的臉一捧,低聲問:“以前真的不認識我?一點印象沒有?”

那雙被醉意暈染的琥珀眼睛依舊直率而清澈,里面沒有一絲猶豫。

“不認識,沒有。”

秦晞從懷中取出裹著符紙的玉葫蘆,還沒問,她已經奇道:“這不是我畫的符紙嗎?你怎么有?”

他故作不信:“你畫的?你會畫符?”

手藝人的能力遭受質疑,令狐蓁蓁立即翻出白麻紙,咬破指尖穩穩當當給他畫了道避垢符:“你裝著,保證最少三個月你怎么糟蹋都是干干凈凈的。”

秦晞卻沒收,戴著漆黑手套的左手掌心吞吐療傷術銀光,替她將流血的指尖治愈。

細白的手指輕輕觸在手套上,令狐蓁蓁摸了摸手感特別好的漆黑軟皮,問了個早就想問的疑惑:“這是假手?”

“是真手。”

他答得簡潔,將風雷魔氣壓制住,緩緩扯下手套。

她那雙濃密的睫毛忽如蝶翼般揚起,染著醉意的眼睛里如多了一段妖嬈霧氣,好似對著他,又不像對著他,左右看了一陣,問得恍惚:“什么味道?好香。”

秦晞沒有動,任由她四處亂聞一陣,一頭撞在自己肩膀上,湊在脖子附近嗅了嗅。

“是這里。”她莫名醉得一笑,當即合眼沉入夢鄉。

他兜著腰把她抱回床褥上,仔細脫了鞋蓋好被子,再把幾只燒炭銅盆拉過來放在附近。

令狐蓁蓁是這樣的人,自覺兩清,便能揮袖離去,半點不再牽扯。

真狠心。

秦晞合上門之前回頭看了一眼,她半張臉埋在被褥里,睡得一無所覺。

當天晚上,他又做了一個夢。

他沿著堆放酒壇的墻壁一點點走,進了大門往右拐,來到了令狐蓁蓁房間。

夢境如此真實,墻壁上華麗毛毯的圖樣與細小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銅盆里炭火忽明忽暗,那妖嬈而窈窕的身影與被子纏在一起,滿頭濃密長發鋪開在枕頭上。

她睡得很沉,那么,輕輕摸一摸她的頭發應當不會驚醒她。

別走,別離開他,他可不會允許這種事,真是個狠心的人。

他伸出手,黑霧繚繞,極輕地觸在她柔軟發絲上,卻還是把她驚醒了。她原本紅艷的唇色頃刻間被凍得青白,口中霧氣噴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