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后,賈黑從外頭帶回消息,巴彥明日一早即啟程北上。
“談好的那匹料子已經送過去了?”莫璃正打算去謝歌弦那邊打聽關于絲行之事,聽了賈黑的話后,即站住問了一句。
“上午就送已過去,銀錢也都付清了。”賈黑說著,就示意莫璃先進廳內,然后略帶著幾分興奮地低聲道,“東家,那位巴彥大爺說,如果今年這批料子他賣得好的話,以后就打算跟咱云裳閣做長期的買賣。”
莫璃睫毛一顫,這是她年初的時候就已盼的事了,今日真得這消息后,竟沒有想象中的激動,反是有些淡淡的。云裳閣出的料子確實好,但價格卻不低,而對北邊那片大草原來說,她云裳閣的東西,性價比不算是最好的。但能令巴彥有此意,不用說,定是有阿圣的原因。
賈黑見莫璃面上不見半分激動,大約明白此時她心里想著什么,便道:“這般的話,那位巴彥大爺便算是云裳閣的大主顧了,他明兒一早走,東家就去送送吧,多少是個人情。”
莫璃這才看了他一眼,面上略有遲疑。
自那日從衙府那回來后,除了外頭傳她的風言風語外,倒沒再出什么事。然而這表面上的風平浪靜,卻更讓她警醒,她不敢跟阿圣有任何聯系,生怕有人在暗中監視她,想借著她找出阿圣的蹤跡。
賈黑知道她在擔心什么,便道:“絲綢大展咱云裳閣爆出個大紅門是總所周知之事,特別巴彥大爺這批訂單。更讓不少人眼紅。所以東家明兒去送一送也沒什么,正好順便再說說以后的買賣之事。豈不兩全。再說這幾天正好也是因絲綢大展過來的商人開始返回的日子,永州這么大,每天來來去去的商人多如牛毛,眼睛都看不過來呢,誰還能天天仔細盯著的。”
莫璃沉吟一會,就問了問具體時間,然后也不說明兒去不去送別,就出門去了。
青云街那所二進的宅邸內,莫璃隨平安進了正堂左側的偏廳。平安請她坐下后便道:“請姑娘先在此稍候,公子此時還在書房內會客。”
莫璃點頭。道了一句叨擾了。
片刻后,平安又送上一盞茶,然后便退了出去。
昨日她就過來一趟,只是沒碰上謝歌弦,后來她讓人去市舶司那打探了一句,謝歌弦才讓人給她帶一句話,請她今日上午再過來。
莫璃輕輕撥著手里的茶碗蓋,發出輕微的瓷碰聲。只是似乎是因這偏廳太安靜的緣故。她只覺得這聲音令她有些心煩,于是一口茶也不沾,就將手里的茶盞放下。
丁向南已經倒下了。然而,市舶司這邊的動作卻并未停下,或者說謝歌弦的動作并未停下。眼下他正借著丁向南之事,抽絲剝繭地在絲行內掀起一股大浪,依如今之勢,幾乎是席卷永州絲行里的所有商家,弄得人人自危。銀錢之事,本來就是不禁查的,她不知道謝歌弦到底想要做什么,真正的目的何在。眼下看來,莫家的情況較之別家,算是好一些,她的云裳閣目前看來更是還算高枕無憂。但她卻不敢確定,再這么繼續下去,她會不受到牽連。畢竟買賣,可不是自己跟自己玩的事,相互之間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很多時候,明明看著無關緊要之事,卻不知什么時候會變成令人致命的關鍵!
大約兩刻鐘后,莫璃才聽到外頭有腳步上傳來,同時還有幾句交談之聲,她聽不清都說什么,但分辨得出此時外面應該有三個人。談話聲和腳步聲不多會就遠去,似乎是那些人離開了,莫璃便往門口那看去,如此,謝歌弦應該會過來了吧。
果真,那些談話聲才消失不就,這偏廳外面就又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隨后便見那厚厚的錦簾被掀起,一位穿著常服,身材頎長,容貌俊秀的男子便邁步走了進來。
莫璃即從椅子上起身,謝歌弦一笑:“讓姑娘久等了,姑娘見諒。”
“謝大人事務繁忙,我等一會也是應該的。”
謝歌弦打量了她一眼,在她旁邊坐下后,就朝她坐了個請的手勢,然后道:“聽聞姑娘前段時間在絲綢大展上做了好幾筆大買賣,還沒來得及恭喜姑娘呢。”
莫璃坐下后,就笑了一笑,“小打小鬧而已。”
謝歌弦卻看著她淺笑搖頭:“小打小鬧就能鬧出人命,姑娘要是大鬧上一會,真不知會是什么樣的境況呢!”
莫璃心頭一驚,遂垂下眼道:“原來大人也聽說了長春院失火之事。”
謝歌弦看著她道:“聽說姑娘那晚幸得一位壯士相救,才幸免于難,不知姑娘可有好好謝那位壯士?”
莫璃搖頭,低聲道:“他救我后,就離開了,不能報恩,也令我耿耿于懷。”
“耿耿于懷……”謝歌弦念著這四個字,良久,才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句,“姑娘看著確實是一副耿耿于懷的樣子。”
莫璃心頭一跳,即抬眼,遲疑地看向謝歌弦。她總覺得對方心里似什么都知道,剛剛那每一句話也都像是試探的意思。然而,就在她內心正忐忑的時候,謝歌弦卻將話一轉:“姑娘今日過來,是想打聽絲行之事?”
莫璃一怔,隨后松了口氣:“是,不知謝大人可否提點一二?”
謝歌弦沉吟片刻,就問了一句:“你想入絲行?”
莫璃點頭:“去年在聚仙樓上,我與族里立賭約之事,謝大人是知道的,更何況謝大人還是此約的公證人。”
“沒錯,我還差點忘了這事。”謝歌弦點頭一笑,隨后便道,“如此,那我就給姑娘一個忠告,暫不入絲行,待過了這一陣在說,免得被誤傷了。”
永州的商業極其繁榮,水陸皆通,所以手往這邊伸的人不少。而絲綢這一行的盈利向來就讓人眼紅,因此導致里絲行里的關系錯綜,利益復雜。偏眼下好些人又涉及到上面的爭權之事,所以若沒有可靠的背景,這個時候靠過去,多半會被直接當了炮灰。
莫璃心領神會,便問:“不知絲行里的這陣風會刮到什么時候。”
謝歌弦淡淡一句:“風平浪靜的話,起mǎ是明年夏了,姑娘這段時間就獨善其身吧。”
莫璃點頭,隨后有心想問問他關于王麻子的事,只是遲疑了一下,又將嘴里的話咽了下去。他又不接觸那樣的案子,此事也不歸他管,而且這段時間他另有要忙的事,想必知道的不多,更何況王麻子的事跟阿圣又有些關系,剛剛他已經那樣試探了,她再不敢主動提起。
于是,便起身告辭。
謝歌弦似乎有些累,倒也不多留,只是莫璃將出去后,他卻道了一句:“莫姑娘,商場如戰場,很多你死我活之事,無非就是利益的原因,你擋住別人的路,搶了人家的飯碗,自然就會有人想要除掉你。此事對別的人,也是一樣,只是看誰下得了手,又比著誰能做得干凈罷了。”
莫璃一怔,遂點頭:“多謝大人提點。”
謝歌弦笑了一笑,又道:“還有,姑娘若是有幸再見那位壯士,請轉告他,讓他要好自為之,好運氣不會永遠跟隨的。”
莫璃心口突的一跳,張了張口,然后又閉上,什么也不說,只欠了欠身,就出去了。
門口的簾子落下后,謝歌弦才收回目光,看著那杯一口都沒被喝過的茶盞,良久,才略有些自嘲地一笑。前幾天他收到京城國公府的來信,上面又提到他的親事,還跟他說了幾個合適的閨中千金,上個月去謝府看謝老太太,謝老太太也跟他道了此事。
是該考慮此事了,這邊的事情一結束,他的官位便會再往上升,為免以后會突然從高處摔下,這些都不得不考慮……
第二日,正好是十月初一,而前一天下午,莫璃就安排好店里的一切,然后讓人備車,領著朱氏一起往佛光寺去。她打算今晚在佛光寺山腳下的客棧宿一晚,以便明兒一早能燒上廟里的第一炷香。莫老太太因年紀大,爬山不便,就留在家看著雪兒。
不過那一晚宿在佛光寺山腳下的香客不少,朱氏總有些擔心明兒還是落再別人后面,莫璃倒是很坦然,笑著安慰:“心誠便好,就算明兒燒不上第一炷香,佛主也會念咱的誠意。”
朱氏點頭一笑,面上很是欣慰:“難得你會有這個誠心,還想著初一這日過來燒香。”
莫璃睫毛顫了顫,就垂下眼:“娘快歇息吧,明兒得早起上山的。”
看著母親在自己身旁入睡后,莫璃心里有些愧疚地嘆了口氣,佛光寺,正好是北上的必經之路。
十月初一日,天還未亮,就已經有香客開始往山上爬了。
莫璃個朱氏爬上佛光寺的時候,天才灰蒙蒙亮,但她們卻是排在十幾名香客后面了。
“還是晚了!”朱氏站在那正殿大門前,微微一嘆。
莫璃卻是一笑:“只要是能上來,就都不算晚,心誠即可。”
朱氏看著自己閨女,笑著點頭。
母女倆一塊進入正殿的時候,離她們剛剛所站的之地的不遠之處,緩緩行來一位僧人,看著正殿的方向念了一聲佛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