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內左右兩邊都跪著人,女眷們無一例外都在用帕子抹眼淚,有些身邊還帶著孩子,那些孩子看起來都不大,最大的也不過五歲,最小的還被抱在懷里哄著。
靈堂中央擺著一方黑色的棺槨,上面雕著慕思歸看不懂的團,但瞧雕花用的顏料,似乎是金箔。
棺槨前跪著一個高大的白衣和尚,正敲著木魚誦著經,寶象莊重,誦經的聲音低沉,叫人聽著就覺得靈魂得以超度了。
慕思歸先是跟著自己上司給死者上了香,受了家屬答謝,接著她就見上司在眾目睽睽之下,站到了棺槨之前,從懷中掏出一張紙,對孫夫人道:“本官有個不情之請,是否可請老夫人打開棺槨,讓本官再驗一驗尸體。”
“這樣不好吧……”慕思歸偷偷拽了拽沐澤深的衣角,在靈堂一片嘩然中,悄悄對他說:“今天可是……”
“你們大理寺不是已經驗過尸了,怎地還要再驗!”跪在左邊的一個年輕男子跳了起來,他眼圈紅紅的,面容也十分憔悴,慕思歸瞧他的難過模樣,竟然一點也不輸給老夫人。
“本案尚有疑點,即使下葬了,需要檢驗尸體,也是要把墳給挖開的。”沒理會那人,沐澤深又抖了抖手中的公文,那是家屬同意驗尸的文書,遞到錢老夫人面前:“錢夫人,我聽聞,冤死鬼的魂魄,即使有大師超度,亦難平心中怨懟,無法安然超生磚石。您也不想每每午夜夢回時,錢進士入夢對您說得不是對夫人您的掛念,而是自己心中的冤屈吧。”
“少卿大人……”剛跪下的錢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站起來,一雙哭濁了的眼睛瞪著他,老人家粗糲的聲音蓋住了一屋子的細碎:“如今劉正已經伏法認罪,你還要找哪門子的罪人?”
“若是劉正真的因此問斬,恐怕以后入您夢的冤死鬼,可能就有兩個了!”沐澤深絲毫不怯的回答,練武之人從丹田里發出的聲音同樣擲地有聲,格外壓得住場面。
慕思歸縮著脖子站在他后面,生怕馬上跪一地的家屬,就要上來開打。
一直十分有節奏感的木魚聲因沐澤深的話戛然而止,即使剛才男子的叫喚也沒能打斷的大師忽然長呼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而后大師從蒲團上站起身。
好高啊……慕思歸仰著腦袋,這大師,怎么的也得有一米九了吧……不過……好帥啊……
“錢老夫人,恕貧僧無能,錢進士的魂魄似是被某種執念所困,貧僧無法超度。”大師彎腰沖著錢老夫人行了個合十禮,一臉無奈道。
“了塵大師,您可是皇覺寺的高僧,怎會……”第一個站出來的男子沖到大師身邊,瞪著一雙通紅的眼,一臉難以置信。
“無法超度?”錢夫人也顫了顫,目光在棺槨和大師之間游離,最后定格在沐澤深身上:“難道吾兒真的有冤屈?”
“恐怕是了。”被喚作了塵的和尚替沐澤深答道:“我佛慈悲,渡一切甘渡之人,但令郎,顯然不愿意被我超度。”
“今日開棺驗完尸,沐某人保證不會再打擾錢進士,亦不會妨礙錢進士入土為安。”沐澤深補了一句,又將那文書遞了遞。
慕思歸縮著的脖子松了松,原本打量大師的目光一轉,碰巧落到了站在他身邊的男人臉上,不禁皺了皺眉。
“好。”錢老夫人點點頭:“我可以讓你開棺驗尸,但我有條件,必須就在靈堂內檢驗,尸體不得再運往大理寺!”
說完,錢老夫人掙脫開丫鬟的攙扶,猛地撲倒棺材上,哭號開來:“我苦命的兒呀,為娘夜夜都在盼你,為何你不來告訴為娘,到底是哪個殺千刀的取了你的姓名……”
“可以。”沐澤深點點頭,轉身對慕思歸道:“你回大理寺,去把仵作請過來。”
慕思歸領了命,拔腿就往屋外跑。她的輕功盡得自己阿爹真傳,一陣風似的跑出去,足不點地的架勢,又讓沐澤深吃了一驚,他心中想著,果然虎父無犬子,那位的兒子,除了力氣大,功夫應該也不錯。
與他同樣目送慕思歸的還有那了塵和尚,不過他僅是匆匆一瞥,就將目光收了回來,繼續跪下念自己的往生經。
一陣風似的慕思歸去得快,回來的也快,半個時辰沒到就跑了個來回,不過跟她回來的不是仵作,而是同樣系著灰帶的張大牛。
用帕子擦著臉上的汗,慕思歸頗為著急道:“少卿,一個仵作這幾日請假,陪著老婆回鄉省親去了,還有一個,中午的時候,被右少卿叫走了。”
大理寺總共就兩個仵作,結果都不在,慕思歸有點替沐澤深著急。
沐澤深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他中午離衙前,還特意看了眼門房的簽到薄,確定至少有一個人還在,不過短短一個時辰,居然人都沒了,真是甚好……
“這位少卿。”剛還在念經的了塵又站了起來,對沐澤深行個禮,他一低頭,高挺的鼻梁與聳起的眉骨便在他的雙眸處投下一片陰影,教他少了些剛才的莊重,多了些陰鷙的氣息。
這個有點眼熟……慕思歸瞧著他,心里想,卻見他慢條斯理的說道:“若是不棄,貧僧以前收斂過尸體,倒是可以幫您,但具體的查驗尸體,可能還需要您親自為之。”
“你會?”沐澤深微微瞇了瞇眼,注視著這和尚的目光越發玩味起來:“那便有勞了塵大師了。”
雖說錢夫人要求一定要在靈堂中進行,可按照大盛驗尸的規矩,沐澤深還是要求清了清場。
將跪一地的人請到了靈堂兩邊的側屋,用帷幔將棺槨周圍圍了起來,圍出一個小的密閉空間,又令錢府的下人燒著蒼術、皂角,在帳幔內燒了好一會兒,他們三人,這才圍著蘸了麻油的帕子,進入帳幔內。
開棺的工作自然由慕思歸來,沐澤深在她抬起棺材蓋前,遞給她一塊生姜,示意她給含上。含著姜,慕思歸單手輕巧揭蓋,需要兩個成年人合力才能抬動的棺材板,而后將它隨意放到一邊。
棺材板打開的一瞬,三個人一齊屏住呼吸,沐澤深又用蒼術皂角熏了會兒,這才帶著了塵上前。
三人這才聚到了棺材邊,瞧著里面躺著的那個人,慕思歸心中閃出一絲異樣。她見過死人,甚至隨父出征的時候,還殺過人,不過那些尸體要么是橫七豎八的躺在戰場上,要么是瞪大眼睛,指著自己而后帶著一肚子的不甘心倒在自己刀下,這么安靜的躺在棺材里的尸體,她還真是頭一回見。了塵想伸手去觸碰尸體,卻被沐澤深單手攔住。
“老大,熱酒和熱醋端來了。”張大牛的聲音在帳外響起,沐澤深抬手一指,慕思歸特別有眼力見的將兩個水盆接了過來。
在入殮之前,已由之前驗尸的仵作清理了尸體,所以躺在其中的錢方看起來還挺干凈。天氣寒冷,雖死了七八日,尸體到沒有腐爛的特別厲害,還能看出個人形,只是尸體的顏色青污一片,什么也看不出來。
瞥了眼尸體,又指了指慕思歸端著的兩個銅盆,沐澤深對了塵一揮手,道:“大師,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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