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花了十幾分鐘才終于爬回七樓的窗口，完成這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讓他心力憔悴，足足休息了半個小時才繼續行動。

他慢慢走近地下工事的入口，那里已經被怪物的爪子扒得傷痕累累，許多地方都露出了里面的鋼筋，地上有一灘一灘地血跡，許多蒼蠅聚集在那里，林川從旁邊經過時，它們就像煙霧一樣嗡地一下涌到空中。

“林川！”有人驚訝地叫道。

林川抬起頭，看到坦克正從虛掩的大門里跑出來。

“你怎么……那頭巨犬呢？”他迫不及待地問道。

“被我殺了。”林川平淡地回答道，他只感到深深地困倦。

“你怎么了？”坦克伸手扶住他，快速地把他扛了下去。

許多熟悉的面孔在他眼前出現，人們爭先恐后地向他打著招呼，但他只是努力擠出一個微笑便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經是晚上，他發現自己睡在靠近門邊的一張行軍床上，門外已經沒有半點光線透進來。坦克和另外一個不認識的男子守在門口，門外是熟悉的巨鼠吱吱的叫聲和爪子在門上抓撓的噪音。

“醒了？”李明峰的聲音從另外一側傳來。林川回過頭，看到他滿臉疲憊地對他笑了笑。“你終于回來了。”

林川想要爬起來，李明峰按住了他。

“陳劍說你失血后又劇烈運動，導致身體超出了負荷，需要靜養一下。”

林川想了想，又躺了回去。

空氣中散發著一股惡臭，林川看了看隧道里面，黑壓壓的什么都看不清，只能聽到發動機嗡嗡地響聲。

但是那里面明明有許多人，這讓他毫無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悸。

李明峰苦笑了一下，道：“你也感覺到了？這個地方快死了。”

“發生了什么事？”林川心里一沉。李明峰不是一個輕易服輸的人，能讓他說出這種話來，一定是出現了無法解決的困難。

“一言難盡。”李明峰答道。

最大的問題是人。

這個地下工事并不是按照長期工事來設計和施工的，它的設計容量只有一千人，但現在擠在這里面的人數不是林川離開時的2219人，而是3441人，這還是許多傷者無法醫治后死去的結果。

在林川離開這里去內城之后，零零星星地有周圍幸存下來的居民來到門外，乞求他們收容。

“我們實在是無法把他們拒之門外。”李明峰這樣說道。“但開了一個頭之后，事情就變得無法收拾了。”

三千多人對于平日的江海來說只是一個規模中等的小區的人數，但在這樣的末世里，這已經是讓人驚嘆的數字了。

要知道，即便是由政府牽頭，數萬人施工的二號方案，每個站點容納的人數也不過一百萬人。而這里僅僅是有一小段毫無附屬設施的隧道而已。

人口激增的直接后果就是食物、飲水和藥品的嚴重不足。

開始下雨后，周圍出現的怪物陡然增多，他們就不再敢于外出尋找物資了，每天只能消耗本就不多的存貨。如果不是梁瑾曾經讓周濤送來兩車水和一車油，他們甚至熬不到林川到來的這一天。

他們也殺死過一些巨鼠，但它們的尸體卻吸引了更多更大的怪物，在巨犬堵門前，他們已經送走了一頭變異豬，兩頭變異羊，它們在這里停留了幾個小時，發現無法吃到里面藏著的人后就離開了，可這頭巨犬卻不知因為什么原因一直不走。

“你殺了它？”李明峰有些無法相信地問道。

林川點點頭，把自己的經歷簡單說了一遍，這一次乘著周圍沒有其他人，他甚至把那個神秘人和他給自己的那個膠囊的事情也說了出來。

“你等一等，我腦子現在有點不清楚，讓我想想再說。”李明峰一下子接受了這么多信息，有點頭昏腦脹起來。

“林哥，你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了起來，林川忍不住笑了。

聲音的主人拄著根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和他熱烈的擁抱了一下。“我還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曾羽興奮地說道。

“我是逃出來的。”林川答道。“周濤給了我一把鑰匙。”

蔣明、王啟年、老冷這些人也都過來了，林川沒有看到陳劍，急忙追問他的情況。

“他沒事，好不容易睡著了。”王啟年嘆了一口氣說道。

“他怎么了？”

“壓力太大了，生病的人太多，每天都有十幾個人死掉，我看他有點撐不住了。”王啟年聲音低沉地說道。

重逢的氣氛一下子冷淡了，林川看到他們都低著頭，撐不下去的看來不止是陳劍一個人。

“內城怎么樣？”終于有人問道。

那里是他們這個避難點繼續維持下去的唯一希望，也是林川冒險進城去的原因。

但他一進城就被拘押起來，目的完全沒有達到。

雖然蔣明回來時也說了一些內城的情況，但人們總是希望能夠聽到更好一些的消息。

看著周圍這些熱切的目光，林川猶豫了，實際情況必定會讓很多人失望，甚至是絕望。

但謊言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被戳破，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同樣要面對這樣的困局。

甚至比現在還要糟糕。

歸根到底，他們已經沒有什么路可以走了。

他最終決定說出實情。

“我們不能依靠內城了，修筑高墻的計劃停了，但是改造地鐵的計劃也沒有成功，這導致內城一片混亂。就我看到的情況，部隊不知道去了哪里，圍墻已經沒有人把守，怪物可以隨意進入內城。到處可以看到搶劫和＂qiang奸＂，卻沒有人出來維持秩序。人們都想擠到地鐵里面去，沒幾個人真正能找到安全的地方。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人會關心我們這個小避難點，更不會有人給我們送任何補給物資了。”

隧道里安靜得可怕，一定也有許多人在黑暗中懷著期翼的心情聽著他帶來的消息，但這個消息卻是如此的讓人難以接受。

一時間竟然沒有人說話了，黑暗中有人哭了起來。

“我們死定了是嗎？”王啟年的聲音顫抖著，帶著一點哭腔。

許多人早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尤其是在后來的這些人加入之后，其實每個人都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形。他們只是本能地還對生有著最后的希望，但在這一絲希望也破滅后，或許很多人都會選擇死亡。

自殺在這個避難所里并不是新鮮事，有本事有能力的人很早就被選走了，留在這里的，說白了絕大部分都是沒什么特長的市民。他們中有許多都是老弱，有的老人子女都不在身邊，于是在某個沒有人注意的時候，他們便用偷偷藏起來的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黑暗中，誰也看不清他們做了什么，他們中的大部分直到天亮才會被發現已經死亡。

也許明天早上起來會有更多人死去。

王啟年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個可怕的畫面，當他睜開眼睛，周圍全是尸體，而湖泊一般的鮮血則把他圍在一個孤島中央。

“誰說的！”林川卻響亮地答道。“誰說我們就要死了？”他從床上坐起來，大聲地問道。“我們都有手有腳，有知識有智慧，為什么要等著別人來救我們？我們過去是怎么活下來的？難道不靠別人我們就餓死了嗎？”

“但是現在我們被困在這里面，只能等死了。”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

“誰說的？”林川站在床上，李明峰點亮了手電筒，好讓大家都能看到他。“我今天白天殺死了那頭一直堵在門口的變異犬！就靠我一個人！它們沒什么可怕的！不過是些大一點的動物！我們是什么？我們是人，是地球的統治者，是萬物之靈長的人類！我一個人就能設置陷阱殺死一頭巨犬，沒有理由我們三千人就這么守在一起等死！沒有路，我們就挖一條路出來！空間不夠，我們就把這里擴大！”

他的腦海中突然豁然開朗，思路變得清晰起來。

“我們沒有工具。”

“我們有錘子，有撬棍，再不行，就算是用勺子挖我們也要挖出一條生路來！”林川大聲說道，門外那些巨鼠的叫聲絲毫不能影響到他。“誰想放棄的，我不阻攔他，但是不要在這里散布負面情緒。我們有三千人了，這是我們的資本，我們要群策群力，把每個人都用起來！只要每個人都不放棄，我們就一定能活下去！活到重新回到地面，回到家園的那一天！”

沒有人鼓掌，更沒有人歡呼，但林川對此毫不在意。他并不指望這些人能夠因為他的幾句話就振奮起來，他沒這個本事，但他不能容忍有人在他面前不經過任何努力就放棄一切。

“有誰對這里情況熟悉的？過來一下，我們要找出最近的路線來。”林川最后說道。“不管有沒有用，只要能提出意見的，都請過來，說不定你的主意就能拯救我們大家！”

“這不可能。”王啟年搖著頭低聲的說道。“這都是三百號混凝土，怎么可能挖得開？”

林川恨不得給他一拳，但坦克已經代勞了，他從背后給了王啟年一腳，把他踢到了床底下。

“別給老子說喪氣話！”他罵道。

這讓林川笑了起來。

“我們真的能行嗎？”曾羽看了看坦克，但還是問道。

“看過肖申克的救贖嗎？他能憑一個人用一把勺子挖出一條逃生的路，為什么我們不可以？”

“但那只是電影。”

“誰說電影就一定是假的？”林川反問道。“如果誰不想活，我這里有手雷，請你拿著一個到外面去，被怪物吃掉的時候記得拉弦，好歹也能為想活的人做點貢獻。”

“有人不想活嗎？”他問道，異常強硬的態度卻讓大家的心都定了下來。

沒有人回答。

林川松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的冒險成功了。

沒有人真的想放棄，他們只是沒有了方向，當他態度強硬地給他們指出一個方向，并且逼著他們去完成，他們就會忘掉恐懼，忘掉絕望，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完成這個任務上去。

“誰管倉庫？”他問道。

“是我。”魯廣平舉起了手。

“把所有金屬的，堅硬的能夠用來挖洞鑿墻的東西都找出來，哪怕是一把螺絲刀。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他看著魯廣平問道。

他點了點頭。

“別把問題想得太復雜，江海不是號稱每一條路下面都有至少十條管道嗎？我們只需要挖通到其中的一條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