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一個小時了，我們只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魯廣平站在他旁邊焦急的說道。

“我們走。”林川壓抑著自己內心深處滿滿的挫敗感，裝出無謂的樣說道。“只有能夠統一行動，行令禁止的人才能活下來，我堅信這一點。他們要脫離集體，隨他們吧，不能因為他們的這種行為而牽連遵守規則的人。”

“但是……集合的只有不到六分之一啊。”魯廣平吃驚的說道。

“看到我們離開他們就會跟上了。”林川答道。

“如果他們沒有跟上呢？”魯廣平追問道。

“沒有跟上……”林川猶豫了一下，然后答道。“沒有跟上的人，他們根本就沒有集體意識，那就讓他們自生自滅吧。”

李明峰在提議分組前或許已經預料到了這種情況，林川只是沒能想到，不遵守紀律的人會那么多。

一想到要拋下這么多人，他的心里便隱隱作痛。一個多月前大家推選他為這個集體的領導者時，他曾經信誓旦旦地說過，只要還活著，還能動，就不放棄任何一個人。

但他真的應該停下來等嗎？耽擱的時間越久，能夠用來尋找避難所的時間就越少，他們如果到黑夜降臨時都沒有找到安全的地方，團隊將會面臨滅頂之災。

他們終于開始恢復向前行進，最終跟上隊伍的人只有八十幾個，但脫離了那些磨磨蹭蹭的人后，行進速度卻一下快了很多。

或許是因為在這一個月時間里怪物已經吃掉了絕大部分人，當他們在城市中行走時，幾乎沒有發現有人活動的痕跡。陽光下的江海城，死寂得就像是在深夜之中。

“休息十分鐘。”林川看看表，距離匯合點只有不到一公里，但時間還有半個小時。長時間停留在一個地方并不是明智之舉，所以他不準備在匯合點等待其他人，而是決定在這里休整一下。

“我們去看看周圍的商鋪。”他招呼著身邊看上去還有余力的男人們，開始在四周尋找可能的補給，終于在撬開一個報刊亭后發現了許多飲料和零食。

“我們發財了！”曾羽抱著半箱薯片喜笑顏開，而其他人也興高采烈地把那里洗劫一空。餅干、薯片、方便面、糖果、礦泉水和飲料，當他們抱著這些東西回到休息地時，引發了一陣狂熱的歡呼。

“噢”曾羽毫無風度可言地坐在地上拿著一包薯片大嚼著，發出了讓人哭笑不得的呻吟。但其他人只是笑著看他耍寶，分享著他們帶回來的戰利品。

“我從來沒想過，吃到一整包方便面會感到這么幸福。”一個人感嘆著。

另外一個人則一口氣把屬于自己的三分之一瓶可樂喝完，意猶未盡地想把瓶壁上的液體全部抖到嘴里。

“真像是在做夢。”有人感嘆著。

林川微笑著看著他們，他分到的餅干早就被他塞到了肚里，三分之一瓶礦泉水也讓他心滿意足，陽光照在臉上，讓他全身都暖暖的，這讓他對未來又充滿了希望。

“啊！”忽然有尖叫聲隱隱約約地從遠處傳來，林川站了起來，聲音是從他們剛剛過來的地方傳過來的。

“林哥？”蔣明拿著槍跑了過來。“我們？”他看著林川問道。

林川看著街道的盡頭，幾個身影正在拼命四散奔逃，在他們后面，一個龐大的身影正低頭撕扯著什么。

“我們走！”他大聲對身邊的人說道。“帶上這些空瓶，說不定能有用處。快點！我們去匯合點！”

另外兩個組看上去也是剛剛到，李明峰那個組還有將近一百五十人，而王啟年那個組只剩下了不到四十人。

“遇到怪物了嗎？”林川向他們問道。

李明峰搖了搖頭，而王啟年則心情低落地點了點頭。

“遇到一頭看不出原形的怪物，人都跑散了。”他說道。

“它追過來了嗎？”

“沒有，它跟著跑錯方向的人走了。”

“我這個組大部分人都留在路邊找東西吃，只有這些人跟上了。”林川說道。“留下的人遇到怪物了，就在后面不到四公里的地方。”

“我們走。”李明峰馬上說道。

“還要分組嗎？”王啟年問道。

“現在只有不到三百人了，還分什么組。”李明峰答道。“能夠站在這里的都是能聽得進命令的人，能夠組織起來行動，現在把人集中在一起更有利。”

林川隱隱約約地覺得李明峰的話里對于淘汰掉那么多人早有準備，他皺了皺眉頭，沒有把話說出來。

整隊很快就完成了，人數減少了將近三分之二是最主要的原因，但剩下來人大多數有著比較好的紀律性也是事實。

雖然對李明峰的這種想法并不贊同，但林川也不得不承認，人數減少后感覺團隊的凝聚力和戰斗力卻增加了不少。

其他兩個組看來也找到了一些吃的喝的，體力和精神比剛剛爬出地洞時好了不是一點半點，他們開始迅速地沿著預定線路前進。這一次，李明峰安排坦克帶了幾個人做前哨，而林川則主動帶著三個人在最后做后衛。

“有什么地方不妥嗎？”李明峰走下來在林川身旁一邊走一邊問道，從剛才起林川就一直皺著眉頭，這讓他看在了眼里。

“沒什么。”林川答道，但他終于還是無法把這件事憋在心里。“你是故意的嗎？”他問道。

“什么？”

“你提議把人分成三隊，讓我們不去管那些掉隊的人，你早就預料到了？你是故意這么做的？”林川壓低了聲音問道，他突然有了一種悲憤的感覺。在洞窟里知道有人吃尸體時是這樣，現在又是這樣，為什么李明峰變得像一個陌生人。

“如果我說沒有，你相信嗎？”李明峰沉默了一下，然后反問道。

林川搖了搖頭。

“那你何必問我？”

“我想聽聽你的解釋。”

“這需要什么解釋？”李明峰反問道。“你想讓所有人都活下來，這個想法很好，絕對正確。但你有沒有想過，這可能嗎？”

“為什么不可能？”林川馬上說道。“只要我們都全力以赴，大家團結起來……”

“別欺騙自己了。”李明峰卻打斷了他的話。“林川，你是個好人，也是個適應能力很強的人，你這樣的人在這個世界是很可能活下來的，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你這樣。”他嘆息著說道。“不是每個人都能獲救，也不是每個人都應該獲救。我們本來有很多資源，如果我們只有現在這三百人，我們可以在那個洞里活得很好，甚至能夠挖很多通道出來，讓那個地方變成一個真正的避難所。”

“你認為那些婦孺和老人都是累贅？”林川生氣地問道，他無法忘記那些主動減少定量的老人，如果李明峰說出這樣的話來，他一定會往他臉上狠狠地揍上一拳。

“不，我從來沒有這么想過，我只是告訴你一個事實。雖然它很殘酷，但這個世界本身就已經這么殘酷了，你不可能一直活在夢想里。”李明峰答道。“陳劍一開始救人的時候，總是希望能把每一個人都救活，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就一直用藥。但結果怎么樣呢？我們的藥品很快就消耗一空，那些消耗了最多藥品的人一個都沒有救活，而那些后來生病受傷的人卻無藥可用了，本來一顆抗生素、一粒退燒藥就能救活他們，可他們卻只能等死了。如果你現在去問陳劍，他會告訴你他學到了什么。只救那些容易救活的人，這樣做對于資源的利用效率最高，也能夠救活更多的人。”

林川搖著頭。“你這是在狡辯，這是不一樣的。”他自言自語道。

“有什么不一樣呢？”李明峰問道。“那個洞里一共有過將近四千人，有多少人是能夠在末世生存下來的？很多人根本就沒有想過要靠自己做什么，只會等別人來救自己。他們平時什么忙都幫不上，分食物飲水時意見卻最大，要出力時要么躲在一邊，要么就說不會，叫苦叫累的時候聲音最大，遇到危險時跑的卻最快。現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的機會本來就不多，你覺得他們也應該和那些默默付出的人分享嗎？這樣做就公平嗎？”

林川無言以對。

而李明峰則繼續說著：“我也曾經像你這樣想，后來那些人是我放進來的，結果怎么樣你也看到了。吃尸體的那些人里，反倒是后來加入的那些人最多。你看看魯廣平，他已經餓成什么樣了？可每天還在支撐著去為大家服務。可是那些吃尸體的人卻從來也沒有想過少拿一份，好像這一切都是天經地義的！憑什么？良心好有責任感的人天生就欠他們嗎？”

“這已經不是以前了，以前縱容這些人只不過是浪費點資源，只不過是降低點效率。但現在，縱容這樣的人就意味著讓好人替他們受苦，讓好人替他們去死！”他搖了搖頭。“我不能繼續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我眼前絕對不容許這樣的人存在！”

“但你這樣做，很多無辜的人也會死！”

“他們無辜嗎？當他們選擇不聽指揮，不守紀律時，他們就是在糟蹋那些守規矩的人的機會，他們早已經不無辜了。”

林川停了下來，李明峰隨即也停下來，轉身看著他。

“我說不過你，你說的某些東西也許是對的，也許你對現在這個世界比我看得更透徹，但你考慮問題的出發點根本已經錯了。”林川說道。“我只問你，什么人是值得被拯救的？他在什么時候值得被拯救？如果當初嫂他們沒出事，和我們一起在那個洞里避難，他們病了，病得很嚴重，你是希望陳劍用盡一切辦法去救他們，還是希望他像你現在這么理智的去分析他們是不是值得救，分析救他們是不是效率最高。當你身受重傷，你是希望我們不顧一切地想辦法去救你，還是因為藥已經不多了，理智的放棄去救你？”

李明峰無法回答，他知道林川這也是在狡辯，可以用無數個例去駁倒他。但他卻被這兩個問題拷問著，一直無法給出答案。

“我們掉隊了。”林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也承認自己有些想法不切實際。但我還是堅持做事情必須要有底限，要有原則，不能因為這是末世就推翻我們原有的道德和秩序。有的人不站出來，不是因為他不想；有的人違規了，也不是因為他想這樣。”

“我們快點走吧。”他拉了李明峰一把。“不管我們怎么做，至少要無愧于自己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