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有些不對勁。”

幾天內忽然零零散散地涌入了三百多新人，李明峰忙的腳不著地，頭昏腦漲，當他終于逃進辦公室里準備歇一口氣時，梁瑾走進來，關上了門對他說道。

“不對勁？”李明峰累的動都不想動一下了，他一時沒有意識到梁瑾話里隱藏的意思。

“你有多久沒有看到他了？”梁瑾問道。

“幾個小時吧？”李明峰答道，幾小時前林川一股腦送來了近三十名幸存者，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非常虛弱，有的還患有肺炎，這讓李明峰花了很長時間才把他們安頓好。

“上一次呢？”梁瑾繼續問道。

“七八個小時前吧？你問這個干什么？”李明峰有些奇怪。

“他的精神狀態很不好。”梁瑾問道。“最近幾天你看到過林川在基地里吃飯嗎？”

其他人或許不會明白她話里的意思，但李明峰一下子就明白了。

“等我一下，去食堂問一下就知道了。”他的表情一下子嚴肅了起來。

三個食堂都沒有看到林川來吃飯，林川的飯量大到夸張，他們不可能遺漏這樣的食客。李明峰馬上又去找了魯廣平，林川每次外出前都會到他這里補充給養，但他拿走的量遠遠不夠他日常消耗用的，更何況，據那些被他救回來的幸存者所說，林川把那些罐頭和餅干都給了他們。

他們倆再一次回到了辦公室，這一次李明峰關上了門。

“也許沒有你想得那么糟糕。”他煩躁地說道。“也許他在外面發現了糧庫，覺得運進來麻煩，所以就直接在外面吃了。”

梁瑾嚴肅地看著他。“你知道這不可能。”她的聲音壓得很低。“我們都知道他消耗的量有多大，這不是點一個火堆就能搞定的。要避開怪物的騷擾做出足夠他自己吃的東西，除非他把整天的時間都用在吃飯上。”

這時顯而易見的，力量大速度快不代表就能以更高的效率制作食物，為了滿足基地的需要，后勤保障部已經有將近一百二十人在負責做飯。而且他們所用的也是油灶，這不是野地里點一個火堆能夠比擬的。即使是單純從效率的角度出發，林川也應該選擇把食物帶回來給食堂做熟，而不是自己在外面加工。

“也許是餅干之類能直接吃的東西。”李明峰依然不愿意接受她的答案。

但梁瑾卻直接說了出來。

“他開始吃人了。”說出這句話時，梁瑾感到自己的皮膚都戰栗了起來。

作為基地管理層的一員，她清楚地知道林川對于基地有多重要。

他每一次外出時總是帶著一張清單，上面列滿了基地急需的物資，大部分是藥品，還有一些基地無法制造的機器和零件。

而大部分時候，他總是能帶著單子上的東西回來。

如果沒有這樣的單子，他也多半會提著兩個加固過的大包出去，然后帶著滿滿的藥品和食物回來。有時他會在幾個小時內連續多次外出，把整座倉庫都搬到基地里來。

這樣做的效率很低下，但也是在困境中唯一的選擇。

大雪和低溫讓怪物變得更加瘋狂，即便是林川能夠在瞬間殺死一頭變異獸，但面對蜂擁而上的怪物也只能暫避鋒芒。在這樣的氣候下組織大部隊到地面去搬運補給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即便是林川也只能每次攜帶少量物資回來，否則在那些怪物的瘋狂追擊下，他也很難脫身。

他一次次地螞蟻搬家式的補給無法完全滿足基地的消耗，但卻讓魯廣平的眉頭多少舒展開了一些。

那些謠言中說林川吃掉了幾百人的食物，完全是對他做出的貢獻的污蔑。

“只要林川能一直這樣堅持下去，即便是加上新來的人，物資也能夠保證堅持到半年以后。”他不止一次地在例會上這樣說道。“林川一個人就頂得上一整個隊伍。”

這番話的后果是林川外出的越發頻繁，而人們也更加習慣于依賴他辛勤的努力，即便是李明峰和梁瑾自己也是如此。

但他開始吃人了，不是如此，根本無法解釋他為什么突然不需要再大量進食了。

對于末世中的人，吃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讓梁瑾感到擔憂的是，她懷疑林川很快就會徹底失控，成為像王直、黃安德那樣的魔鬼。

李明峰皺著眉頭看著她，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笑了起來。

“你告訴我這個有什么用？”他問道。“你有辦法殺死他嗎？”

梁瑾搖了搖頭，即便是有這樣的辦法，在確認林川失控前，她也不會允許自己這樣做。

“那你在擔心什么？”李明峰說道。“既然我們無法面對那樣的結果，那我們就只能選擇相信林川，并且盡力讓事情不要發展到那一步。”

“那我該怎么做？假裝沒有察覺？”

“不，我們要告訴他我們的擔憂，開誠布公地告訴他，然后想辦法幫助他。”李明峰搖了搖頭。“欺瞞只會造成誤解，他不會感覺不到我們內心真實的想法。基地里已經有那么多謠言，如果連我們也開始猜忌他，他一定會崩潰的！如果發生這樣的事情，只會讓我們更快地失去他。”

“我怕我做不好。”梁瑾實事求是地說道，她的長處從來都不在與人相處上。

“我來。”李明峰點了點頭。“我來和他談。”

有人在外面敲門。

“什么事？”李明峰問道。

“林哥又回來了，帶了很多藥品，他說讓梁瑾去看看里面有沒有能夠用來治療肺炎的藥。”

“我們馬上過去。”李明峰答道。

李明峰是在底層的出口找到林川的，他正在焦急地等待著梁瑾的鑒定結果，以便決定自己如何行動。

“林川！”李明峰遠遠地就和他打了招呼。

“李哥。”林川焦躁不安地答道。“那些人情況怎么樣？”他問道。

“已經都安置好了。”李明峰答道。

“那就好。”林川在原地交錯著支撐腿，不斷地切換著站立的重心。“那就好。”

他看著樓梯口，問道：“梁瑾的結果出來了嗎？”

“還沒有。”李明峰注意到他腳邊放著一個裝滿東西的背包。“你又要出去？”他驚訝地問道。

林川點了點頭。

太慢了，實在是太慢了。

他不停地看著樓梯口，情緒越發焦躁。

“林川，你才剛剛回來。”李明峰提醒他道。

“沒事，我一點也不累。”

“現在已經晚上九點了。”

“對。”林川急躁地說道。“她們怎么那么慢？”

李明峰認真地看著他，因為太忙，他已經很久沒有觀察過林川的樣子。他的神情很疲憊，眼睛已經深深地凹進眼眶里，眼圈黑黑的，這讓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嚴重的失眠癥患者。

“林川你有多久沒睡覺了？”李明峰問道。

“我不知道，大概三四天吧。”林川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你怎么了？”李明峰皺起了眉頭，如果不是梁瑾的提醒，他還不知道林川的問題已經這么嚴重了。“發生了什么事？”

林川臉上的表情糾結了起來。

“沒什么。”他不自然地答道。“什么事都沒有。我只是想多救幾個人回來。”

李明峰嘆了一口氣，用力地摟住了他的肩膀。

“你怎么了？林川，為什么那么急？沒有人在逼你。你已經做得夠好了，任何人也不可能做到你這個份上。”他拉著林川往宿舍的方向走。“你已經做得夠好了，但你需要休息，你不是機器人，不是永動機，再這樣下去你會垮了的。”

但林川去一下掙開了他。

“不是這樣的，李哥。”他辯解道。“還有很多人活著，我知道還有很多人活著，你看，只是三天時間，我已經找到了這么多人！他們都能活下來對吧？”他用殷切的目光看著李明峰，李明峰只得點點頭。“他們都能活下來，其他人也一定能。我要把他們都找出來，把他們帶到基地來！”

“林川，你不可能拯救所有人的……”李明峰說道。

“我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那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不會了。”林川喃喃地說道，他抓起放在腳邊的背包，掙脫李明峰的手往出口走去。“還來得及。”他對李明峰點點頭。“還來得及對吧？”

“林川，我得和你好好談談。”李明峰抓了一把沒抓住他，只能大聲說道。

“沒有時間了，過幾天行嗎？”林川毫無自覺地往外走去。“過幾天就行，等我把他們都救出來。”

“林川！”李明峰大聲地叫著他的名字，他卻毫不停頓地走了出去。

李明峰站在入口處，看著他的身影飛速地消失在隧道深處，心里充滿了擔憂。

林川的狀態已經不能用糟糕來形容，他不知道林川在外面經歷了什么事變成這樣，但他知道這樣下去他很快就會精神崩潰。

那時會發生什么，李明峰不敢也不愿意去猜測。

“林川下一次回來你們馬上通知我！”他對哨兵們命令道。“不管多晚都必須馬上通知到我！”

陳劍從樓上飛跑了下來。

“林川又出去了？”他壓低聲音焦急地問道。

“又出什么事了？”李明峰感到頭都大了。

“李哥你跟我來。”陳劍拉著他往醫療部跑去。

“到底出什么事了？”

“之前送來的那一批人里，有一個人說看到林川在吸變異人的血。”陳劍臉色蒼白地低聲說道，他并不知道林川身上發生的事情，事實上，整個基地也只有李明峰、梁瑾和楚中天三個人真正知道發生了什么。

李明峰感到胃開始抽搐起來，痛得讓他直冒冷汗。

“有多少人聽到了？”他焦急地問道。

“只有同一個病房的病人，還有我和兩個護士。”

“把這些人都隔離起來。”李明峰抓住陳劍的手說道。“這件事一定不能擴散出去，無論如何也不能。”

他看著陳劍的眼睛說道：“你清楚我的意思嗎？不管你用什么辦法，一定要讓他閉嘴。”

“一定要！”他再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