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蟬姐姐。”采嵐笑著招呼了一聲。
她與玉蟬差不多年歲,但因著玉蟬是服侍老夫人的,她便稱對方一聲姐姐。
玉蟬也笑著跟她招呼了一句。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玉蟬便笑著道,“我不耽擱你們了,老夫人那邊也離不得人,等你們下次回來,記得到我那邊喝茶。”采嵐和桂嬤嬤忙笑著應是。
待玉蟬走遠了,采嵐才看著放在一旁的一個半大的箱籠,“這是老夫人帶給小姐的?”
桂嬤嬤頷首,伸手招來兩個粗使婆子幫著把箱籠抬到馬車上,和采嵐一道上了車,才道,“說是老夫人準備的一些衣裳和吃食。”
采嵐也不多問,左右等回去了便知道了。
她把自己挎著的包袱打開,從里面取出一個油紙包遞給桂嬤嬤,“嬤嬤剛剛只怕是隨便湊合用了一點兒,這是謝嬤嬤讓我帶給你的,還是熱的,你嘗一嘗……”
桂嬤嬤還真沒想到,采嵐還會給她帶吃的,雖說這些時日大家吃住在一起,但是她一直覺得采嵐她們還沒完全認同她們。
有時候她和翡翠兩人不知覺的就被排除在外,此時再看采嵐這般體貼,不覺有些感慨。
她伸手接過,笑著道謝,“難為你惦記著,剛剛只在我那姐妹那邊用了點點心,這肚子里還真是沒填飽。”
她揭開油紙包,見里面是兩個半大的飯團,隱約還看見飯團里面包了什么。
她也不客氣,咬了一口,露出里面的正流油的咸蛋黃,還有剁得碎碎的翠綠色的小油菜,外加脆甜可口的腌蘿卜還有鮮嫩的小黃瓜條。
她一邊吃一邊點頭,“嗯,這是謝嬤嬤的手藝?不錯。”
“嗯,這是謝嬤嬤的手藝,我們小姐小時候就喜歡這般吃。”采嵐就把謝靜悅小時候不喜歡吃小油菜的事說與她聽。
“……那時謝嬤嬤就想了各種法子,多少哄小姐吃下去一些……”
桂嬤嬤還從未聽說過這件事,她想著謝靜悅那乖巧的樣子,好似什么吃食她都不挑揀的樣子,還只當她自小就與別的小姐不同,原來小時候也是很挑剔的。
“那是你們把小姐教導的好,我看如今小姐就很好伺候,從來不挑揀。”
采嵐微微愣了一下,想著這段時日以來,還真沒見謝靜悅挑揀這些,隨即笑著道,“是呀,我們小姐如今越發是體貼人了,準備什么就用什么。”
兩人一路閑談,很快馬車便來到謝家這邊。
謝靜悅也早已經準備好,等這邊一通報,那邊便由謝家人送了出來。
幾人伺候謝靜悅上了馬車,辭別謝家人,便直接回普濟寺。
路上采嵐便把回靖遠候府的所見所聞,大略說了一遍。
謝靜悅聽了后,沉默了片刻才道,“嗯,回頭我給外祖母寫封信,勸慰她幾句。”
采嵐點頭,“老夫人瞧著氣色挺好的,又有小姐您給的調養身體的藥,想來應該不會有礙。”
謝靜悅半倚在大迎枕上,輕輕合上眼瞼,“但愿如此。”
幾人見她這般,也不再多言,各自安坐在馬車一側,任由馬車一路駛向普濟寺。
榮安堂內,裴老夫人歇好晌起身,裴嬤嬤便拿了衣裳過來伺候她穿戴。
“去把悅姐兒帶回來的匣子拿過來。”
裴老夫人用了一盞溫水,這才吩咐道。
裴嬤嬤應了一聲,便去開了箱籠,取出那匣子。
裴老夫人接過,打開一看見里面放著兩個精致小巧的瓷瓶。
她伸手拿出一個細細端詳了片刻,這才揭開瓶塞,見里面是一粒粒比芝麻大點兒的褐色丸藥。
裴嬤嬤也好奇的伸長脖子打量,“這是小姐給您配的藥?”
裴老夫人沒應答,低頭看了一眼匣子,這才發現匣子下面還有一張折疊好的紙張。
她把瓶塞重新塞好,又取出那張紙。
一展開,入眼的是熟悉的清秀字跡。
她不自覺的就彎了眉眼。
裴嬤嬤忙要伸手去接,“老夫人,老奴給您念念……”
裴老夫人一擺手,“去,取了那西洋眼鏡來。”
裴嬤嬤忙笑著應是。
很快便取了一個精致的匣子過來,打開從里面取出一副玳瑁西洋眼鏡來。
等裴嬤嬤替她戴上,裴老夫人這才把信紙舉到眼前,細細看上面的字跡。
信紙上其實沒有太多思念的言語,只是殷殷囑咐她要每日服藥,保重好身體,等她歸來……
裴老夫人卻是來來回回把信紙上的內容看了好些遍,這才伸手把信紙遞給裴嬤嬤,“你也看看。”
裴嬤嬤忙伸手接過,快速看了一遍,這才面帶歡喜的道,“這藥是小姐跟一心大師求來的吧?”
“難為她有心了,什么時候把我的脈案偷偷記下的我竟然都不知道。”裴老夫人取下眼鏡,伸手在裝著丸藥的匣子上慢慢撫過。
“小姐對您的事一向上心。”裴嬤嬤記下每日裴老夫人要服用多少丸藥,這才小心的把信紙重新折疊好,放回匣內。
“你說要是他們都跟這孩子似的,我是不是也得少操些心,安心做我的老封君?”
裴老夫人喃喃自語的道。
這話就是裴嬤嬤一時也不好開口接,她沉吟了片刻,才笑著道,“這手伸出來,五指都還有長短呢,更何況這人心。您可不能太貪心了,就小姐這樣貼心孝順的子孫,有一個就夠了……就這樣,還不知道多少人背后都要羨慕您呢。”
裴老夫人聞言,不由露出一個笑,“你說的對,是我老婆子太貪心了。”
裴嬤嬤見她神色如常,心里松了一口氣,把那西洋眼鏡裝好,重新收了起來。
“你幫我去遞牌子,明兒進宮去看看太后。”
裴嬤嬤微微愣了愣,忙應是。
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您這次又是有什么事嗎?”
裴老夫人淡淡一笑,“左右已經被架在火上烤了,我這把老骨頭還有什么可怕的……再說若論子孫不孝……這滿天下就要數這至尊至貴的一家子。
你看我如今都是這般情形了,太后……心里只怕比我更難受……在那宮里,只怕是一個時辰也是煎熬,我進宮……也就是我們老姐妹敘敘家常,就當是陪她解解悶也是好的。”
不然,以太后如今的情形,只怕是真沒兩年好活了。
不管如何,太后與她總還有些情誼在,不論從前,只這次回宮后,對自家總是有所偏袒……于公于私她也得有所回報才是。
裴嬤嬤見她神色認真,沒再多問,“那奴婢等會兒就去遞牌子。”
“嗯,你去忙吧。”
回到普濟寺內的謝靜悅自是不知道裴老夫人的打算。
她回到精舍,重新梳洗了一番,換了一身干凈的孝服,便讓人把裴老夫人,還有謝嬤嬤給她準備的東西都整理了出來。
看著除了衣衫鞋襪,裴老夫人竟然還給她準備了一些素凈的首飾。
她拿起兩個素銀鑲珍珠的珠花看了看,又放回匣子內,“這些收起來吧,在這里暫時還用不上。”
不說她如今還在給謝袁銳服孝中,就她在普濟寺內,實在是用不上這些。
采薇便把那匣子放回箱籠內,落鎖。
謝嬤嬤還另外準備了一些零嘴蜜餞之類的。
謝靜悅看了看,指了其中幾樣,“這些幫我另外用攢盒裝了,明兒給大師帶過去。”
等到東西都歸置的差不多,她這才吩咐采薇,“你去把桂嬤嬤和翡翠都叫過來。”
采嵐一邊幫著把一些衣裳收到箱籠內,一邊問謝靜悅,“小姐這是打算收下她們兩人了?”
謝靜悅頷首,“我們只怕要在這里住上不少時日,總是這樣遮遮掩掩的也不是一回事,而且她們倆為人品性都不錯,咱們院中總歸要添置人手,那不如就直接用她們……外祖母讓她們跟著過來,未嘗沒有這個意思。”
采嵐見她如此說,其中不乏解釋的意思,想來也是想要自己和采薇好生與這兩人共事的意思。
便笑著道,“您不要擔心,只要是您瞧著好的人,來咱們院里,那就是一家人,反正奴婢都聽小姐的吩咐。”
謝靜悅聞言,忍不住微微一笑,“今兒嘴怎么這么甜,莫不是回去,嬤嬤給你吃了什么好吃的?”
采嵐佯裝驚訝的伸手捂住嘴,“您怎么知道的?”
采嵐一向沉穩,還很少有這俏皮之舉,謝靜悅不由被她逗得笑出聲來。
采薇正帶了桂嬤嬤和翡翠進來,剛剛撩起簾子就聽見自家小姐銀鈴般的笑聲,不覺彎了嘴角,“小姐什么事這么高興,說來也讓奴婢跟著高興高興。”
謝靜悅笑著睇了她一眼,“我這是開心有你們幾個伺候,這才每日都這般開心,你高興不?”
采薇聞言忍不住笑彎了眼睛,“奴婢當然高興,能伺候小姐是奴婢三世修來的福氣。”
屋內先是一陣靜默,隨即幾人都忍不住噗呲一聲,直接笑出聲來。
謝靜悅更是忍不住笑出了眼淚,她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指著采薇,“哎喲喂……今兒你們這是一個個都偷喝了蜜不成?”
采嵐勉強止住笑,忙上前替她揉著肚子,“您快別這般笑了,仔細傷了身子。”
其他人也好不容易漸漸止住笑。
謝靜悅長吁了一口氣,這才看向站在屋內的幾人,“今兒把你們都叫到一起,就是要跟你們說下翡翠和嬤嬤的事。”
翡翠聞言,心不由撲通撲通的狂跳了好幾下,隱約猜到謝靜悅要說什么,不由雙眼發亮的看著謝靜悅。
謝靜悅正好對上她的目光,笑著頷首,“你們也在我身邊一段時間了,我想你們以后一直就留在我身邊,不知道你們可愿意?”
翡翠忙不迭的點頭,就要下跪。
被謝靜悅抬手阻了,看向桂嬤嬤,“翡翠昨兒已經應承了,現在就是嬤嬤你的意思?”
桂嬤嬤雙手交握在一處,只覺手心里面已經滲出一層汗來。
之前還在奢望的事,轉眼就成真,饒是她是經事老道的人,此時也不免有些緊張。
幾人的目光此時都落在她身上,站在她身側的翡翠都跟著雙眼殷切的看著她,若是有可能,恨不得直接代替她應承下來。
好在桂嬤嬤沒有沉默太久,她盡力穩住自己的聲音,“奴婢本是在老夫人院中伺候,此事是不是先要知會老夫人一聲?”
謝靜悅頷首,“此事我會寫信與外祖母,你無需擔憂。”
桂嬤嬤聞言,面上不由一松,“承蒙小姐不棄,奴婢自是愿意服侍小姐的。”
謝靜悅不由雙手一擊,發出一聲脆響,“好!”
桂嬤嬤心不由跟著一落,直接就跪下叩頭認主。
翡翠忙也跟著跪下。
謝靜悅一邊讓采嵐把人扶起來,一邊示意采薇去取了早就準備好匣子過來。
待兩人起身,謝靜悅一人遞了一個上等的封紅,又一人賞了一個荷包。
桂嬤嬤和翡翠又忙謝過。
謝靜悅從匣子里面有取出兩個荷包出來,分別遞給采嵐和采薇,“這些時日你們也辛苦了。”
“都是奴婢的分內事,實不敢言辛苦。”采嵐和采薇也忙謝過。
一時間屋內其樂融融。
謝靜悅端起杯盞飲了一口,放下杯盞,就抬眼看向采嵐和桂嬤嬤,“如今咱們也算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日后自是榮辱與共……”
她這話聽得眾人忍不住想笑又心生感動。
“……說說你們今兒進府還打聽到什么,都一一說給我聽,你們也都跟著聽一聽,回頭若是有事咱們也好一起商量。”
這是桂嬤嬤和翡翠來到謝靜悅身邊,第一次被她當做自己人商議。
兩人心里莫名感動的同時,心里卻是越發認定了這個主子。
桂嬤嬤輕輕咳了一聲,“那便由奴婢先說吧。”
謝靜悅贊賞的看了她一眼,“嬤嬤只管說來。”
桂嬤嬤微微停頓了片刻,就道,“進府后那粗使婆子的話,采嵐都告訴小姐了,奴婢就不多說了。”
“奴婢與采嵐分開之后,就去尋了往日交好的幾個姐妹……還有奴婢的干女兒……”她說到這里不知是想到什么,面上不由閃過一抹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