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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彎村,陳家。
羅氏臉上的熱情笑容是一點一點,好似下了一場灰砂般層層消失的。
“你家就這幾間房?”
“日后我家靜娘若是與你家大郎成了親,總不成還要與小叔子擠在一個院子罷?
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成什么了?”
“你家那個小女兒竟還單獨一間房,小丫頭片子遲早要嫁出去,值當單獨一間房么?倒不如騰出來往后給她侄兒住。”
“我瞧她屋里那個柜子不錯,桌子也還看得過眼,搬去她哥哥房里挺好。”
“對了,聽說你們家準備讓大郎去修渠?
這可不成,他修渠要是修壞了身子,往后他媳婦孩子還能指望誰?”
羅氏臉上煞白,嘴唇顫抖,正要說“大郎不修渠”,對方忽然又蹦出一段。
“真要修渠,我勸老姐姐一句,這錢也莫再拿去供什么二郎讀書了。
就該給大郎做聘禮,我們家也不多要,六兩銀子過來,我們還給陪一兩做嫁妝。
也不是我多嘴,老姐姐啊,讀書人真不是咱們這樣的人家能養得起的。
這十里八鄉,縱是再翻過幾座山,老姐姐你看看去,有誰家泥腿子真個供養出讀書人了?
那廣樹村的何秀才,人家還有個里正大伯呢。
就這,也是三十多歲才考上的秀才。
老姐姐也莫要指望你家二郎來年便中,嘿,這真能中的,一次便中咯。
回回考回回不中的,便是天資有限……哎喲!莫打……”
羅氏口舌打結說不出話來,但她抄起了旁邊一個笤帚,卻是再也忍耐不住,劈頭便對著邱大娘使勁掃打去。
邱大娘立刻將手擋臉,邊跑邊嚷:“哎哎哎你做什么?
我不過是說了幾句實話你就喊打喊殺的,哪有你這樣的?
老姐姐啊,我有個好主意。
我們村有個地主家只得了一個獨生閨女,不是許不到人家,只是不舍得許出去!
正好你家二郎讀書艱難,倒不如便贅到那郭地主家。
如此你家也不必負擔這般重……哎呀呀!好痛!羅氏你瘋了?”
羅氏終于追上了邱大娘,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打。
旁邊看呆了的媒婆總算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拉架。
于是院子里一時間只聞哭喊聲聲,勸架嘈嘈,雞飛狗跳,亂做一團。
那家陪同來相看的另一個婦人立時就要沖上來相助。
陳家這邊,屋子里亦是沖出一個小姑娘的身影,張口就喊:“娘,我來幫你打走這些壞蛋!”
羅氏又急又怒:“走走、走!小丫頭、不許、瞎摻和。”
陳家院子里亂做一團,卻無人知曉,此時小彎村外竟是來了一隊衣著光鮮,與整個山村環境都格格不入的奇人。
打頭是一輛馬車,馬車外除了車夫還坐著一名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
雖是管家打扮,那中年男子卻穿綢衣,戴玉佩,神態一派從容,比起管家,倒更似是一個坐擁廣宅良田的富家翁。
更加氣派的是,這馬車后方竟跟著兩排足足八個帶刀護衛!
排場煊赫,煞是嚇人。
因何說他是管家呢?
原是此人自報家門,詢問村中鄉親:“在下云江崔氏一等管事崔福,敢問這里可是七河鄉小彎村?”
村中百姓何曾近距離接觸過這等排場之人?
一時都有些懵,還是有孩童慌忙奔入村中,尋了村里頗有名望的族老方太爺親自出來接待。
老頭兒被急急慌慌地拉出來,連氣都沒喘勻,又不敢怠慢,只連忙說:“這里正是七河鄉小彎村,還未請、請教貴人此來為何?”
崔福管家像是看不到方太爺的局促,卻是彬彬有禮,面含微笑道:
“不敢當貴人二字,在下此來是奉我家公子之命,前來接陳敘陳公子去府城赴考。
陳公子才華橫溢,名動云江,我家公子與其相逢一面,甚感欽服。
聽聞陳公子隱居田園,擔憂陳公子出行不便,特命在下攜車馬而來。
迎接陳公子一程。”
說著,崔福還向村中眾人拱拱手。
此時日正當天,村子里大多數勞力都在下田,唯有一些老人與婦孺,或是三五閑漢聚在村前空地上閑話家常。
還別說,壯勞力們多數時候都是沉默寡言的,倒是閑人們能在一時三刻間將一個普通的流言傳到天邊。
但是再能傳閑話,村人們也料想不到世上會有這樣離譜的事情發生。
什么叫做陳公子才華橫溢,名動云江?
這是他們認識的那個陳公子嗎?
不、不是,他們什么時候認識一個“陳公子”了?
村里人都險些以為自己是耳朵壞了,要知道半刻鐘前他們還在說起陳家呢。
說到陳家與陳敘,有消息靈通的村人還曾言:“我告訴你們啊,陳敘考不上秀才的。
你們想著讀書艱難,尋常人考個幾年沒考中也是正常,其實不是啊,他連考場都沒上過呢!
聽說都是因為倒霉,這才進不去考場。
這要是學問不夠咱們還能多讀幾年,加緊熬一熬說不定就熬出來了。
可要是老天不讓呢?嘖嘖嘖……”
嘲諷聲言猶在耳。
誰又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陳敘,這會兒竟被府城來的貴人口口聲聲說什么“名動云江”!
到底是他們瘋了,還是對面這些人瘋了?
村人們都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人群中有個瘦猴般的閑漢張口驚嚷:“莫不是同名同姓的一個陳敘?怎么可能是咱們村的陳敘!
咱們村陳敘有個什么才?那就是個倒霉蛋……”
這話脫口而出,其余人正要附和。
卻見那崔福管家猶如靜水沉淵般站在當下,他面帶微笑神情不變,其身后八名護衛卻竟然齊刷刷將雪亮腰刀拔出一截。
滿場皆寂。
崔福管家皺眉,八名護衛又刷地一下將刀收了回去。
“真是胡鬧。”崔福向鄉親們拱手道,“陳公子乃是真正的才子高士,這些粗人也是見不得有人詆毀陳公子。
有失禮之處,諸位莫怪。
回頭,我必是要訓斥他們的。”
所有人都失了聲,沒有誰敢再接話。
一片荒謬的安靜中,每個人都似乎心如擂鼓,胸口瘋狂長草。
方太爺終究是再次站了出來。
顫顫巍巍,小心謹慎說:“是、是……可是,陳、陳敘他不在家啊,他應是在縣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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