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賦我詞條,茍著終會無敵

第73章 彼為塵埃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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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敘停在割去韋棠根基的那個攤主面前。

這一舉動就像是一滴水忽然掉進了一個熾熱的油鍋里,油鍋瞬間爆炸,滿場寂靜也在霎時被打破。

先前被那一句“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震撼到幾乎失語的人們終于反應過來。

就有人驚呼道:“陳兄,不可啊!”

這個攤主可不似其它攤主好說話,其性之兇殘,只看如今還倒在地上、慘敗如一團枯草的韋棠,就可以想見此鬼之兇、之厲。

可不能因為有些鬼對你說了幾句好話,就真以為所有鬼都是好相與的。

“陳兄三思啊。”

有人焦急看陳敘,有人焦急去看天上月。

到此時,全場除了馮熙,其實所有人都已經在鬼市上“買”過了東西。

包括倒在地上的韋棠,他雖失了根基,但其實也“買”到了東西。

幾乎無人希望陳敘失誤,只盼他再做幾首紙上生云煙的好詩出來,一鼓作氣將大家帶離這鬼地方才好!

當然,馮熙例外。

他反正出不去了,此時又嘲笑:“有些人,得了一兩首好詩,便只當自己詩才無限,狂傲無邊。

你便是能如古之先賢七步成詩,莫非還能首首都生云煙不成?”

他嗬嗬喘著粗氣,哈哈大笑。

眾人或對其怒視,或對其勸阻,紛紛擾擾,又是一番嘈雜。

陳敘卻只將這所有嘈雜喧鬧盡數拋之腦后,而是對攤主說:“姑娘,我欲購此物,有詩一首,請姑娘品評。”

他指向攤位上那一顆好似墨藍色晶珠的怨魂之淚。

厲鬼攤主一聲不吭,默默從自己的攤位下方取出筆墨紙硯。

然后又默默清開攤位,將一看就品質上佳的紙筆推到陳敘所在方向。

這才終于吐出二字:“你寫。”

聲音似鶯歌嚦嚦,語調卻十分冷清,與其他幽魂攤主果然大不相同。

陳敘提筆,蘸墨。

身后,那些原本還在勸他三思,又或是與馮熙對答爭執的聲音不由得全部停止了。

有人焦急萬分,一聲嘆息,卻也只能莫可奈何。

最終,死靈與生靈皆靜默。

一雙雙眼睛投向陳敘,還有些幽影拉長了脖頸,軀體前傾,幾乎都要飄到厲鬼攤主的攤位這邊來。

當然,他們似乎受到某種規則限制,實際上無一個能真正離開自己的攤位。

月光下,唯余陳敘著筆落墨的細微沙沙聲。

他寫: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

寫這兩句時,攤主起初是靜默的,也不似前面那位女官攤主般跟隨著陳敘的筆觸,將詩念出來。

直到那筆鋒似山川而流,淌出文墨,溢出詩香。

幽魂攤主忽然飄動自己的身軀,往前猛地一傾,顫聲念:

“來如春夢幾時多?去似朝云無覓處。”

婉轉似鶯啼般的一聲,卻仿佛像是攜帶著一股從混沌而來的電流,幾乎將在場所有人的天靈蓋都掀飛。

全場靜默,似乎沒人反應過來幽魂攤主念的是什么。

直到她再次重復地念了一遍: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

來如春夢幾時多?去似朝云無覓處……”

聲音未落,她就整個幽影落在地上,黑霧般的軀體靠著攤位,整個兒已是癱軟成一團。

“花非花,霧非霧……來如春夢幾時多?”她口中誦念,聲音里的情緒漸次變化,直到這一刻,終于滿溢出來:

“原來人間的一切,終究不過是幻夢一場。我繁華時也非繁華,我落寞時也非落寞。

我什么也留不住,夜半來,天明去,飛花幻夢,便是我之一生吶!

但是、但是……我能將生前苦楚,都當做霧影釋放么?”

她輕輕笑,又低低哭。

隨著她這一聲一聲,如泣如訴,陳敘擱筆后,那詩文紙上青色的云煙終于凝聚而成。

看似縹緲,實則濃郁。

呼嘯盤旋,一沖而上。

青煙與月光相撞,斜掛的慘白月光如同受到巨浪擊空,剎那間便似流星急墜。

“月光,落了!”人群中,終于有人反應過來,發出驚呼。

月亮終于要落下去了,鬼市終于要消散了嗎?

焦急的人們目光匯聚,簡直恨不能合身飛到天上去,幫著青煙將月光完全拽下天空。

可是,眼看著那月光已經落到了天邊,似乎隨時都要完全墜落。可又偏偏,它就是斜掛在那里,冷幽幽的,似落非落,不肯完全落下。

“哎呀……”有人失落嘆息。

一片嘈雜中,自然也有人在默默咀嚼著這首《花非花》。

“來如春夢,去似朝云……”竟是癡了。

長街之上,紙燈幽幽搖晃。

那翩然站立在幽影盡頭的白骨女鬼亦是輕輕一聲嘆息。

攤位后方,厲鬼攤主仰起空洞洞的幽影頭顱,問陳敘:“你是想勸我放下嗎?可是,放下好難啊,我做不到又該如何是好?”

陳敘道:“昔年負你之人,如今可已煙消云散?”

“這……我死后化為怨鬼,本是要飛身千里,去尋那薄幸人復仇,可誰料半路受黃泉所阻,一陣迷路之后,竟是到了這鬼市來。”

厲鬼攤主喃喃說:“我竟不知他如今如何了,然則我死已有百年,想必他也該是死了。呵……”

說到對方會死,厲鬼攤主竟不自覺笑了一聲。

陳敘道:“我有愚見,可與姑娘分辨一二。生靈第一次死亡在于肉身死亡,第二次死亡在于靈魂消亡,第三次死亡卻是與世相忘。

世間絕大多數人無法青史留名,死后不需百年,或許二十、三十年便已被人遺忘。

姑娘竟記他百年,豈不是延他百年之壽?”

厲鬼攤主一下子愣住了,黑霧般的身軀陡地像是波紋般搖晃了一下。

“我、我……”她說不出話。

陳敘道:“姑娘陰壽綿長,他卻煙消云散,難道不該是快慰?”

厲鬼攤主“嗚”地一聲哭出來,哭罷了笑:“呵,呵呵呵,是啊,我該快慰!”

“敢問姑娘芳名?”

“啊,我……許多年了,我竟是忘了。我曾經在家中時其實是有名字的,我爹爹娘親叫我真娘……”

“此詩《贈真娘》,真娘可千秋萬代,那人卻不過是歷史長河中一粒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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