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櫻沒瞧見莊氏時而憂慮時而果決的幻變表情,點頭道了聲:“奶娘,我是有中意的人了……”
這句話說出來,雖是有些猶豫,但卻絲毫未見扭捏之色。
喜歡就是喜歡了。
她未嫁,晉起未娶,她想她可以這樣光明正大的喜歡著他吧。
莊氏雖然不是她的親生母親,但對于她來說,跟親生的也沒太大區分,她雖然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代姑娘,但也不是離經叛道之人,眼下既是認清了自己的心思,莊氏又有所察覺,便不打算瞞著她。
“哎……”莊氏笑嘆了一口氣,口氣復雜地問道:“可是……春風嗎?”
倘若作為一個長輩來說,她是挺喜歡春風這孩子的,熱心又和氣。
但若是要將其配給櫻姐兒的話,她卻覺得有些不妥。
這倒不是說她對宋春風有成見,只是一碼歸一碼,站在不同的立場上,自然不能一概而論。
嫁人是要過日子的,而春風這游手好閑的性子,經常不歸家,且一回來十有八九還是鼻青臉腫的……光是想想那副場景,莊氏就忍不住直搖頭。
江櫻在聽到莊氏的推測之時,已是目瞪口呆。
原以為是自己表現的太明顯,現在卻覺著,能讓莊氏無解到宋春風的身上,這就是她表現的太隱晦而帶來的罪過了!
江櫻一邊驚異于莊氏可怕的推理能力,一邊暗自慶幸,好在梁文青不在這兒,若是莊氏這句話被梁文青聽了去,只怕她就是跳進黃河……梁文青也要將她撈出來千刀萬剮的。
想到這個可能,江櫻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這副模樣,在莊氏眼中,就很有些心虛的意味了。
莊氏心底咯噔一聲,一臉緊張的印證道:“真的是春風?”
“奶娘你想哪兒去了……”江櫻哭笑不得的解釋道:“我對待春風,跟對待春月是一樣的感情。”
莊氏重重的舒展了一口氣。
江櫻望著莊氏那寫滿了‘劫后余生’四個大字的一張臉,不禁為宋春風嘆了口氣。
這孩子在長輩這兒的印象,究竟是得有多差勁啊……
“那是誰呢……”莊氏疑惑的皺眉。
“是——”
“你先別說,讓我好好猜猜!”莊氏驀然打斷江櫻要說出口的話,一臉的興致勃勃。
江櫻:“……”
莊氏這究竟是真的想知道自己中意的人是誰,還是只是想玩一玩推理游戲啊!
看著童心未泯的奶娘,江櫻深感無力。
接下來,莊氏可以說是把江櫻見過的,所有的不務正業、年紀相仿的男子都猜了個遍。
江櫻越往后,頭搖的越是沉重。
怎么奶娘就認定了她非得喜歡一個不務正業的男子才算正常……
“難道是方大?”在受到江櫻一次又一次的否認之后,莊氏并不氣餒,再接再厲的猜測著道,“或者是方二?”
江櫻已經連頭都懶得搖了。
這跟人方大方二有什么關系啊!
“奶娘你別猜了,是……”江櫻本欲就這么說出來,可話到嘴邊,卻不由自主的停頓了一下,片刻之后,才道:“是晉起。”
這樣說出心里所想之人的名字的感覺,十分奇妙。
“什么!”莊氏赫然瞪大了眼睛。
“你說,是……是——”莊氏不可置信的拿手指指著隔壁的方向。
江櫻點頭。
怎么她看上晉起,就這么不可思議嗎?
想來也是,不說別的,單說性子,二人便是天差地別的。
倘若在此之前,有人跟她說,日后她會喜歡上一個性格孤僻,且時常會精神分裂,以打獵為生的少年,她定也是不敢相信的。
可感情這回事兒,就是這么怪。
“你可別騙奶娘!”莊氏放下手中的水舀子,三兩步的走到江櫻身旁,“當真是晉起那孩子?”
說到后半句的時候,莊氏放低了聲音,生怕傳入隔壁晉起的耳中。
江櫻抿嘴笑了,一副默認的樣子。
莊氏緊繃的臉即刻就松弛了下來,一把抓起江櫻的手,激動地道:“我的姐兒啊,這回你可算是長了眼了!”
江櫻為莊氏的態度而錯愕了好大會兒。
可轉念一想,之前原主心系的方昕遠……便很好理解莊氏的心態了。
這么說,奶娘也覺著晉起很好嗎?
這種男朋友被家長認可的欣喜感是怎么回事啊……
革/命能不能成功,還是未知。
“這孩子不錯,雖然無父無母,但貴在自力更生,沉穩知事。且奶娘看人還算是準的,依照我看,晉起定是個靠譜的,可以托付的。”莊氏細細的分析罷,又緊接著說道,“之前奶娘就跟你說過,只要你不受委屈,奶娘就沒意見,富貴與否無關緊要,能吃飽穿暖、夫妻和睦才是最重要的……”
江櫻開始聽著還覺得自己的眼光真的不錯,可越往后聽越覺得壓力山大,因為莊氏這完全是要將她嫁出去的節奏啊……
可她,根本沒把握能把晉起搞到手。
是以,江櫻忍不住嘆了口氣,打斷了已經將話題轉到了該如何做一位好妻子這上頭的莊氏,“奶娘,你想的太遠了些,現如今我只是一廂情愿罷了。”
莊氏渾不在意的說道:“俗話說的好,女追男隔層紗,而且他東西都吃了,還想賴賬不成?”
江櫻啞然的看著莊氏。
奶娘,方才還說要報答人家的恩情呢?
怎么一眨眼,人家不過是吃了既回東西,就要賴上了?
“奶娘相信你的。”莊氏忽然又補了一句,“想當年我看上了梁平,不過是四五日的時間,便叫他也看上我了。”
江櫻震驚的不可言狀。
原來當年還是奶娘主動追求的梁鎮長!
而且……四五日?
在這種高效率面前,江櫻瞬間覺得自己弱爆了。
“不過啊……這事也急不來的,你且耐心著些,也好再多了解了解對方。”莊氏一副寬慰失敗者的口氣,讓江櫻更為沮喪。
莊氏眼瞧著蔫了吧唧的小姑娘,心道壞了,這是自尊心受創了,連忙又道:“不同的人自然不能一概而論,你也不瞧瞧梁平那樣兒,一瞅就是好糊弄的,沒什么腦子——但晉起這孩子不同啊,看著就讓人覺著沉穩內斂,是個有心思的,所以……這原因不在你,只能說這孩子的性子比常人冷。”
江櫻抬起頭來看著莊氏。
為了安慰她,這樣黑化梁鎮長,真的沒問題嗎?
但的確也覺得心里好受多了……
見江櫻不那么喪氣了,莊氏便逐漸斂去了臉上的笑意,用一種極認真的口氣,同江櫻說道:“倘若你是真的認定就是他了,那奶娘有一些話必須得告訴你。”
江櫻鮮少見莊氏拿這么認真而慎重的表情說話,便一副仔細聆聽的模樣。
“咱們活著的這個世道上,大多數人都覺著女子若是過于主動,乃是不矜持的表現,可日后的日子,歡喜也好,委屈也罷,都是你自個兒的事,旁人是分擔不了的。所以只要對方可以托付,奶娘便不反對你主動去追求。但有一點,主動歸主動,也要時刻謹記著自己女兒家的身份,萬不能越過了那條線。更不能因為沒有結果,就把自己逼進死胡同里。你須得知道,人生不如意之處十之八/九,以后的路還長著,目光要放得長遠些——萬不能再像之前那般癡傻。”莊氏諄諄教導著。
江櫻聽罷這番話,略微一思量,便被感動的不像話。
一面鼓勵她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一面又提醒著她不要越線,更時刻擔心她鉆牛角尖自傷。
她的靈魂總歸是個現代人,雖不至于被這里的封建禮教束縛的喘不過氣來,但也不是全無顧慮的,而莊氏的這種態度,讓江櫻覺得自己幸運非常。
“奶娘,謝謝你……”江櫻反握住莊氏的手,把頭埋進了她溫暖的懷里。
莊氏心底一陣熨帖,臉上的表情也越發慈愛溫柔。
“還有一點就是,一件事要做到底,萬不能半途而廢了。倘若你從起初便要做一個矜持涵養的女子,那最好一直得體下去,若不然,那唾沫星子有你受的。當初我那位知書達理的姐姐,可不就是被別人的閑言碎語給活活逼死的。”說到這里,莊氏的口氣冷了幾分。
這個世道的世人就是這樣,一旦習慣了你溫柔嫻淑、墨守成規的一面,但凡你日后有一絲毫的離經叛道,那都是罪不可赦的。
“奶娘,我懂你的意思了。”江櫻抬起頭來,一臉認真地說道:“所以反之,既然從一開始就選擇了厚臉皮,那便要一厚到底。”
“呃……”莊氏對厚臉皮這個詞顯然提不起太多的好感來,但思考了好大會兒,也沒想到更貼切的詞語,只得點了頭說道:“大致就是這么個意思。”
罷了又接著說道:“說難聽些,既然一開始眾人就覺著你行事離經叛道,那不如就一直遂著自己的心意活下去,總好過半途而廢,到頭來既沒了矜持的好名聲,也沒能求得一個想要的結果,才是最令人悔恨的。”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