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江櫻聽韓呈機說他也用不著,小小地為難了一下,而后道:“既然少爺也用不著,便不如拿回去改小些給幾位小姐穿吧?”
“也好。”韓呈機點頭道。
到了這種時候,他已經不指望能將這東西送出去了。
只要能保留住最后的尊嚴,隨便她覺得給誰穿都行……
江櫻釋然的點了點頭,暗暗松了一口氣。
這么貴重的禮物,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收的。她最怕欠別人人情,且明知道沒辦法用等價的東西來報答對方,若是收了,定要寢食難安的。
韓呈機不再堅持,自然是最好。
“可有時間陪我下一局棋?”韓呈機恢復了泰然自若的表情,看著江櫻說道,“許久沒有同你下過棋了。”
韓呈機愛棋如癡,可在問梨苑里根本找不著對手。
之前有江櫻在還好,自從江櫻走了之后,便多是一人左右手作兩人,自己同自己對弈。
就憑著方才韓呈機要贈自己狐裘的心意,江櫻也不好拒絕,想著左右也閑著無事,如此剛好又能同白宵多待一會兒,便笑著點頭應了,折身去房中取了棋盤棋子兒出來。
院中設有石桌,是前些日子宋春風自山上弄下來的青石,仔細打磨過,做成了一張石圓桌和四只精巧的圓凳,又在頂上搭了個簡單的茅草棚,用以遮陽擋雨。
江櫻將棋盤擺好,阿祿便扶著韓呈機從輪椅上起身,坐到了鋪著軟蒲團的石凳之上。
江櫻在他對面坐下,和從前一樣,無需韓呈機多說。便自行取了先行的白子。
這是韓呈機的習慣,慣來讓對方先行。
江櫻自棋碗中取出一只,臉上的笑意斂去,換就了一副認真卻從容的表情,執子而落,動作毫不猶豫。
韓呈機看在眼中,微微笑了。說道:“短短時日。長進頗多。”
江櫻便抬起頭來回以一笑,說道:“因有高人指點。”
這倒不是她不謙虛,而是……在說起晉起的時候。不愿意代他謙虛罷了。
這些日子以來,多虧了纏著晉起下棋,才有了這么大的長進。
不能笑,晉起說了。下棋的時候就好好下棋,不能嬉皮笑臉的。沒一點下棋的樣子。
想到此處,江櫻便將笑意忍了下去。
韓呈機看她一眼,遂不急不慢的落下一子,漫不經心地問道:“高人?”
江櫻點頭。而后一笑帶過:“隔壁住著的一位鄰居。”
韓呈機聽罷也未再多問,只道:“那你倒是有福氣,至少還有人能陪著下棋。我卻只有同自己對弈的份兒了。”
江櫻聽罷笑了笑,沒有多言。
卻是覺著。大少爺似乎越來越好相處了。甚至還開始會同人開玩笑了。
看來她離開韓府之后,大少爺過得應當極好,性子才會和氣了這么多。
接下來,二人專心對弈起來,沒有再多說話。
阿祿在一旁瞧著,卻是看得半知半解,只能在心里嘆上一句,果然是高手過招,實非他這個門外漢可以看得懂的。
于是阿祿只有放棄了觀棋,轉而去逗白宵玩兒。
沒想到卻遭到了白宵的嫌棄……
白宵抖了抖被阿祿摸過的皮毛,一副不爽的樣子,干脆也不玩兒雪了,徑直走來了江櫻腳邊臥下,大大的腦袋枕在江櫻的繡花鞋上,瞇著眼睛假寐起來,微微彎起的嘴角,儼然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樣。
阿祿頓覺心寒不已。
平日里在韓府,沒人同它玩的時候,它不是跟自己玩兒的挺歡的么!
結果一見著阿櫻,就變了一只虎似得,竟然不愿意搭理他了!
真是虎心難測,世道薄涼。
阿祿看著躺在江櫻腳下的白宵,暗暗決定以后就是它主動找他玩兒,他也絕對不會理會它了!
少年絲毫不覺得同一只老虎較勁有失身份……
白宵似感受到阿祿的怨念,懶懶地抬起了眼皮子看了一眼阿祿,小眼神兒里裝滿了不屑。
一局棋下罷。
江櫻看了一眼棋局,道:“果然還是少爺棋高一籌。”
韓呈機無聲的勾了勾唇角。
他素來最欣賞江櫻的便是這副輸了便是輸了的從容勁兒。
不似青央那般,因為他的身份緣故,回回輸了都要自我貶低一番,仿佛這樣才能顯得出對他這個主子的尊敬。
更不像曲向桃那樣,但凡要輸了棋,必定要撒著嬌不肯認輸,縱然是認了輸,卻仍舊是一副嬉笑玩鬧的模樣。
“少爺,該到時辰動身了,不然天黑之前,只怕趕不及投宿了。”阿祿瞧了一眼西沉的太陽,在一旁出聲提醒道。
江櫻聽罷下意識地問道:“少爺要去外地嗎?”
“嗯。”韓呈機頷首道:“有事須得去禹城一趟。”
禹城。
江櫻有些訝然。
禹城地屬偏僻,距肅州城有千里之遠,來回最少要一月之久。
現如今已近年關,韓呈機去那里做什么呢?
可她素來沒有去過多打聽別人的事情的習慣,故也只是點了點頭。
不料韓呈機卻主動地解釋道:“禹城乃是我母親的故鄉,外祖父與外祖父都還健在,近年來因身體不好,已是數年不曾去看過二位長輩了,便想趁此年關探望一二。”
江櫻這才了然。
原來是去探親。
可卻沒有想到,韓府嫡出大少爺的生母,居然是禹城人氏。
士族人家沒有同庶人通婚的規矩,而禹城早先的確是有過一支士族血脈的,只是近年來越發的凋零,逐漸的不為人知了。
韓呈機親自前去探望,倒是有心了……
江櫻送著韓呈機出了院子。又目送著阿祿將韓呈機扶著上了馬車。
白宵卻是站在她旁邊,動也不肯動。
韓呈機掃了它一眼,它才猶猶豫豫地上前走了一步,可片刻之后,卻又往回退了兩步……
“快些上車吧。”江櫻低頭看著它勸道。
白宵低低的‘嗷’了一聲,扭了扭身子,一副不樂意的樣子。
江櫻不由地頭大起來。
阿祿已經打定了主意不理會白宵。故此刻只在一旁‘冷眼旁觀’著。心道你就作罷,你就鬧罷,待將少爺惹惱了。有你丫受的——
卻不料韓呈機輕輕的瞥了一眼白宵,道:“不愿意走便不走了,路上帶著也太麻煩。”
什么?
阿祿聽罷臉色頓時就垮了下來。
他還想著這一路上在白宵面前表現的高傲一些,找回丟失的自尊心呢!
結果。少爺不讓它去了……?
阿祿連忙就勸道:“少爺,奴才覺著這樣不妥。您想想啊。您不在府里,白宵這么久見不著您,肯定是要鬧脾氣的,府里又沒誰能制得住它。到時候萬一惹出麻煩來傷了人……”
江櫻覺得阿祿說的在理,遂也看向韓呈機,雖是沒說話。但那眼神分明也是在說“少爺,您就把白宵帶著吧”。
白宵嗚咽了一聲。像是十分不滿江櫻也要趕它走。
嗚咽罷,卻是伸出了兩只前爪,環抱住了江櫻的腿,腦袋一個勁兒的蹭著江櫻,一副寧死也不要離開飼養員的表情——
三人皆是石化在當場……
阿祿張了張嘴巴,欲言又止——完了,這貨真的是成精了!
韓呈機微一皺眉,而后看向江櫻道,“不如且留它在你這暫住一段時日罷?”
什,什么?
江櫻聽得一愣。
少爺要讓白宵寄養在她這兒?
真的不怕一個月之后,她將高貴的白宵養的變了草根樣兒嗎?
畢竟養孩子的環境,是十分重要的。
江櫻表示有些為難,沒有一口答應下來。
韓呈機看向阿祿。
阿祿看看回神過來,而后忙取出了幾張銀票,塞給江櫻說道:“這是給白宵買肉吃用的——”
呃……
江櫻臉色有些變幻莫測。
伙食費真的不是最重要的好嗎。
她是真的怕把虎給養歪掉!
白宵似是察覺到江櫻的猶豫不決,又是一陣撒嬌的亂蹭,直是將江櫻蹭的心都軟了下拉,只能神色復雜的點頭應了。
卻不得不提前說道:“少爺,我不一定能養得好……”
畢竟之前在韓府的時候,她之所以能將白宵照顧好,依仗的是一切都是有人準備的好好的送到她手里——
至于一個人照顧一只虎,這種一條龍的服務,她當真是沒有經驗。
“無妨,隨意你怎么養。”韓呈機的口氣隨意到了極點。
隨意到令江櫻懷疑,大少爺這是不是要拋棄白宵的前兆……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江櫻只能點頭了。
白宵見狀,高興的沒邊兒,立馬兒就撒開了前爪,乖乖地坐臥在江櫻腳旁,同江櫻一起看著馬車上的韓呈機,儼然是要送人走了……
韓呈機覺得心口處涼了一涼。
阿祿暗罵了一聲背主的玩意兒——
韓呈機不愿再多瞧,將馬車簾放了下來。
阿祿見狀跳上了駕座,同江櫻揮手作別后,便調轉了馬頭,揚鞭而去。
望著緩緩西行而去的馬車,逐漸地消失在余暉之中,江櫻方收回了視線,看向坐臥在一旁的白宵。
見它一動也不動的面朝著韓呈機離去的方向,江櫻不由地笑嘆了一聲,道:“好了別看了,人都走遠了,方才怎么沒見你這么舍不得?”
ps:謝謝墨色心晴的平安符打賞,第三更約在六七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