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能如何?”青央不可查地冷笑了一聲。
對于曲向桃,起初她甚至是抱有同情的心態的。
但隨著這些日子的相處,曲向桃的所作所為,實在是讓青央喜歡不起來。
自打從上一次她硬闖問梨苑,且還動了阻攔的小丫頭一巴掌,轉眼卻在韓呈機面前扮起了柔弱無辜的模樣之后,青央對這位表小姐便再無半點同情。
“哭著鬧著要回云州去呢!”青舒忍著笑說道。
“回云州?”青央倒是訝異了一下。
之前為了能得少爺青睞,使盡了全身解數、只字不提要回家的表小姐,現如今因為這一場尚不確定能不能治的好的‘瘟疫’,立即改變心意了嗎?
青央忽然就覺得自己之前實在是高估了曲向桃了。
還當是有多么了不得的毅力呢——
這點耐性與定性都沒有,還想著要入少爺的眼?
青央微微一搖頭,問了句:“大夫人怎么說?”
這下大夫人就算不病死,也該被氣死了吧……
辛辛苦苦栽培起來的苗子,結果卻連這點兒氣都爭不了——
“大夫人能說什么呢?據說氣的已經昏過去一回了……”青舒強忍著笑說道:“但畢竟是娘家的親外甥女兒,她既主動要走,她也不好硬將人綁著留下來——”
作為填房的大夫人,一向是最注重名聲的。
一向是,最注重表面名聲的。
“現如今這么個情況,估計老爺也只能將人暗下送回云州去。”青央抿了抿唇說道。
因為這怪病的突然惡化,緊挨著肅州城的幾座城縣皆是人心惶惶。生怕‘瘟疫’會蔓延出肅州城來,使得他們受到殃及。
風國早有明令,包括京都在內的任何地方城鎮,一旦發現有瘟疫出現,當地太守刺史,必須要在第一時間關閉城門,嚴禁疫區百姓出城——
此舉乃是為防疫區范圍擴大。
韓家縱然權勢滔天。風國朝政將傾。朝廷的律令早已名存實亡,然而韓家顧及的卻也不是這區區一條律令,而是在天下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在此關頭。以身作則,率領肅州百姓渡過難過才是一個大士族該做的事情。
而送親信出城避疫,自然是不能聲張出去的。
青舒也懂這一點,故此刻聽青央這么說。便點了點頭。
“你切勿將此事再四處亂說,且當做什么都沒聽過罷。”青央交待了青舒一句。
青舒點著頭應下。“這點我還是省得的……”
兩日后。
方大和方二和往常一樣來到了一江春,卻是提不起半分干勁兒來。
這幾日來客人越來越少,唯有對面藥行里的方家少爺日日不忘過來吃飯。
這不,剛開門兒沒多大會兒。這位爺又帶著小廝過來了。
單瞧那一臉吊兒郎當的表情,誰又能想象的到他所處之處,近來正瘟疫橫行。百姓多半閉門不敢出。
“照舊。”方昕遠撩袍坐下說道。
方二應了一聲,便要去廚房。
卻聽身后的方大訝然地道:“崔大嫂。你怎么來了?”
崔氏是一江春辭退余氏后,新請的廚娘。
前幾日因為發了低燒回去養病——
一身深褐色粗布褙子的崔氏約莫三十五六歲上下,個子不甚高,人也偏瘦弱,但打眼一瞧,給人一種很干凈利落的感覺。
“我覺著好了許多……”崔氏笑了笑,面色尚且有些虛弱,說道:“掌柜的這么照顧我,我也不想再耽誤飯館兒里的生意。”
方大聞言不由地苦笑了一下。
心道現在這飯館兒里哪兒還有什么生意啊?
而且你這發著燒,可是染上瘟疫的前兆……你不在家好好呆著,還往外跑,這不是害人呢嗎?
但由于崔氏為人善良和氣,平素待他們也都不錯,故這番話方大也只能在心里念叨兩句,卻不好意思明著說出來。
方二見狀皺了皺眉,轉身去了后院。
不多時,江櫻便和莊氏從后堂出來了。
正吃著茶的方昕遠見狀,不由自主地就將目光投放了過去。
江櫻今日一身菊青色窄袖裙衫,髻邊箍著同色的珠花,明眸皓齒,清新怡人,正如一朵初綻的小菊。
“莊大姐,掌柜——”崔氏見莊氏和江櫻出來,出聲打著招呼。
江櫻微一點頭回應之后,便問道:“崔嬸怎不在家好好養病?”
莊氏也道:“是啊大妹子,這病可馬虎不得!”
一不小心就會惡化的。
崔氏卻擺手笑道:“無妨,我昨個兒就覺著好多了,頭也沒再疼了,想來應當是沒事了——”
而且她家兩個孩子也染上了,實在是沒錢抓藥,她總這樣在家呆著不做活,根本不是個辦法。
“我說這你就不懂了吧!”莊氏皺眉提醒道:“這病可反復著呢,你一時不察它就要復發的!”
當時李氏便是這樣。
開始發燒后面好了,但隔了一日便又起了燒,且一次比一次燒得厲害。
“無妨……”崔氏笑的有些勉強。
“你不用擔心飯館兒里的事情,現在也沒幾個客人過來吃飯,你且回去安心養病吧。”莊氏真心實意地說道。
這個崔氏,還是很得莊氏欣賞的。
早年喪夫守寡,獨自一人操持著一兒一女,且品行也沒得說。
“這……”崔氏臉色為難不已。
江櫻在一旁瞧出了端倪來。
粗心的莊氏卻沒有意識到什么,剛想再勸,卻聽江櫻說道:“崔嬸,你先坐吧,有話我們慢慢說。”
崔氏猶豫了一下。而后點了點頭。
莊氏怔了怔,似乎也明白了過來。
崔氏江櫻莊氏三人便就近在一張桌子旁落座了下來。
方二見狀,殷勤地倒了幾杯茶水。
崔氏顯然也有些局促,端起茶水吃了幾口,平復著臉上尷尬的神色。
“妹子家里可是有什么難處嗎?”莊氏這人說話向來不懂得拐彎抹角,直接問出了心中所想。
崔氏猶豫了一下,終也是點了頭。將家中的大致情況同江櫻和莊氏說了一遍。
說到最后。眼中已是有淚花閃爍,“也都怪我這身子不爭氣,染上了這樣的病且還罷了。竟然還將病氣兒過給了兩個孩子……”
江櫻見她如此自責,嘆了口氣,而后說道:“崔嬸,現下四處都在害這種怪病。向來應是有什么誘因……而非是經人傳染。”
她前前后后想了很多次,幾乎肯定了這病絕不是普通意義上會四處傳播的瘟疫。
這一點。可以從很多方面看得出來。
李氏應該屬于最早染病的一批人,她和莊氏還有春風等人幾乎日日與李氏接觸,但卻沒有一個人出現被傳染的現象。
崔氏含淚搖著頭,只當江櫻是在安慰她。
方昕遠聽到這番話。眼睛卻是亮了亮。
現在人人自危,不敢接近染病之人,生怕會染上病氣。她卻篤定此病不會經人傳染?
這一點,倒是同他的推測不謀而合了。
平日沒瞧出來。關鍵時刻她倒還挺冷靜理智的——
其實大家只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怪病嚇慌了神而已,亦對‘瘟疫’二字恐懼至深,以至于根本無暇分心去細想這其中的蹊蹺——
但只要靜下心來想一想,便能發現這場怪病,與所謂瘟疫,實在有著太多的出入。
“大妹子,這些銀錢你先拿回去給兩個孩子抓藥吧,這病可萬萬不能耽誤!”莊氏解下腰間的錢袋遞于了崔氏說道。
“這……這我怎么能收呢!”崔氏被嚇了一跳,連忙推開莊氏的手拒絕道。
她今日過來是想上工的,而非是裝可憐博同情的。
“你先拿著!就當是我借給你的,待你和兩個孩子身子好了之后,你再來上工也不遲,就當我是提前給你結工錢了!”莊氏堅持著說道。
她是了解崔氏的脾性的,這錢若是白白給她,她是所什么也會點頭收下的。
果然,崔氏一聽這話,推拒的動作顯然就頓了一頓。
江櫻見狀,便在一旁勸道:“崔嬸你就拿著吧,日后身子好了、能干活了這錢便不怕還不了,錢財可比不得性命來的要緊。”
崔氏的眼睛愈發地紅了。
江櫻這話是說到她心坎兒里去了。
只是她的死活不打緊,她想讓兩個孩子平平安安的活著。
孩子的性命才是最緊要的。
是以想到此處,崔氏也不再拒絕,接過了錢袋感激涕零地要給莊氏行大禮。
莊氏連忙將人扶住,好一陣兒勸,才讓崔氏歇了要給她磕頭的心思——
兩個孩子還在家等著,崔氏也沒敢再多待下去,又一通感激的話說罷,才緊緊攥著錢袋疾步離了一江春而去。
直到崔氏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莊氏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哎,這大妹子是個好人,又是個不容易的……希望老天爺可長長眼吧,可別再禍害這些可憐的好人家了……”
江櫻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她總覺得這件事情并非天災——
這時,忽聽得一陣急促的車馬聲傳來。
江櫻和莊氏下意識地看去,就見一輛熟悉的驢車在門外陡然停下,顯然趕車的人十分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