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的時光總是來得快去得快,當云涇河滿城花漸漸謝去時,姚海棠終于捱不住決定開飯館兒了。做為一個現代人,開飯館兒這事兒當然要有特色,當然不能和旁的食肆相同。
想來想去,她差點兒決定弄個西式快餐店,后來一想那可是垃圾食品,會害了一代人的,趕緊把這念頭打消了。這老祖宗的吃喝精髓還沒體現出來,就盡想著崇洋媚外了。
其實姚海棠是一個對食物很執著的人,就算是青苗來了,她也堅持自己下廚,就像杜和說的,當做出來的食物被人品嘗,看著人有滿足感時她很快樂,并且非常有成就感。
她是個很簡單的人,并不是說她不會剖析一些復雜的事兒,而是她更樂意這么簡單的活著。有句話說難得糊涂,在她這兒就是幸而簡單。
“海棠,你真決定開食肆?”杜和不知道為什么,有點不太希望她真的全身心撲到吃這個字上邊兒去。
“啊,上一趟街被人問百八十回,我煩了,開個食肆堵堵他們的嘴。唉呀,別拿這樣的眼神看我,我知道在固有的觀念里,從商是最底層的謀生手段,尤其是個姑娘家更加不妥當。所以,杜和啊,一切就交給你了。”按姚海棠的想法兒,她可不想做佟湘玉或金鑲玉那樣的女老板。
一聽說交給他,杜和就愣了愣然后說:“我就會生火,不會做菜。”
看他這有點兒傻愣的模樣,姚海棠一時興起也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眉心,說道:“真笨,找廚子就是了,菜譜從我這里出,讓他們過一段兒來學就是了。不過,這廚子得可靠,要不然學了就跑了,那我可就操心了。”
當姚海棠纖細的手指在陽光下如蔥段兒,輕輕地點在他眉心時,那如同雨點兒一般的感覺讓他有些出神。過后便伸手握住了姚海棠的手掌,聲音不由得有些干澀:“好,這事兒我來辦,你只管歇著。”
這會兒青苗正在一邊修剪枝葉,一看這場面不由得直搖頭:“這就叫只卿一言,碧落黃泉,杜公子真是沖動啊,海棠真是好命啊!”
但是杜和能這么凡事親力親為嗎,到最后杜和喊了一聲:“青苗,找廚子的事交給你了,我相信你的眼神。”
在心里嘆了口氣,青苗終于意識到,杜和不是沖動,杜和是相信有人可以用,所以答得滿不在乎!
初夏時節動念要開食肆,至夏中時食肆已經初具規模,杜和就問姚海棠這食肆要取個什么名字,姚海棠想了很久說:“天然居,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你看怎么樣?”
“心思極巧妙,海棠這腦子里果然有點兒東西。”杜和笑道。
當這對聯兒和牌匾最終掛上要開張了時,姚海棠決定用銅編鐘做開張慶典,做為一個現代人花籃、剪彩什么的當然不能少。慶典上她還攛掇著杜和去敲編鐘,因為她覺得杜和敲編鐘才真正能叫賞心悅目。
雖然杜和覺得姚海棠的提議太出格,可是壓不住她嬌聲相請。
一切,便就是從這場賞心悅目開始的,當時祭天敲編鐘的只是禮官,一來不熟,二來也匠氣得很。可杜和敲得編鐘出來,從第一個音兒開始到最后一個音,場中一直是肅靜的。
每一個人,哪怕大多是不懂得音律的人,也都聽得如癡如醉。姚海棠看著這場面,還頗有些奇怪:“咦,這么安靜,大家伙兒怎么跟都曉通音律似的,一個個聽得這么入迷。”
“是樂器!”在不遠處的陳榮這么說了一句。
要是姚海棠在肯定得反問他一句:“本身就是樂器,要不然你以為是什么。”
“頭兒,司珍坊怎么舍得把她放出來,這怎么也是得當寶貝一樣供著的主兒啊!”
于是陳榮瞪了身邊的人一眼說:“我怎么知道,聽說是言行云讓她放還的,這話要是在京城我還能問問言公子去,這么個犄角旮旯里你讓我上哪兒找答案去。”
“頭兒,這似乎能安撫人心?”
“樂器可生可殺,這東西要是弄到戰場上去,鼓舞士氣之類的可太有用了。”
然后陳榮就被反駁了:“敵軍也會聽到的,我倒覺得應該運回京城去。”
陳榮一想,這正說到了點子上啊,于是贊賞地看了眼下屬說:“不錯,腦子變活泛了。既然你腦子活泛,你回頭去跟海棠姑娘說,買下這銅編鐘。”
“啊……”
“啊什么啊,這事就交給你了,辦不好別回來見我。”說罷陳榮就起身了。
其實跟姚海棠買這銅編鐘,她不知道多高興,這意味著“藝術”也有人欣賞了,這讓她覺得自己不再是個培養吃貨的!基本上是成本價兒加個人工姚海棠就把編鐘賣給了太平院來人,在她印象里,這玩藝兒吧也就能擺著鎮鎮場面,真沒什么大用途。
而杜和呢,一直知道姚海棠不怎么把自己做出來的東西當回事,他覺得這樣挺好,這極符合他所欣賞的行事風格,他堅定地認為姚海棠就是那山崩海嘯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因而當然不會跟姚海棠說她這東西有什么樣的價值。
“你又要帶船出去啊,一路順風順水早點回來,我等你。”姚海棠多少有點舍不得,正當是濃情蜜意,又是天然居新開張,場面熱鬧又火爆,她從開始數銀子數到興奮無比,到現在已經不怎么關心帳面上的流水了。
揉了揉姚海棠的頭發,杜和說:“幾天就回,你要是出門上街,千萬帶著青苗知道嗎?我不在云涇河的時候,有什么事兒多跟陳榮說,他雖然有時候要犯渾,但在云涇河總能壓得住場面。”
點頭應了一聲,姚海棠說:“好,對了,我有東西給你。”
說完姚海棠就蹦到屋里去了,出來時物上捧的是一把劍,劍套上是東朝司水的神明,據說只有有司水神君傍身在水上是絕對不會出事的。姚海棠這些日子背著杜和做出來,就是為了這時候給他個意外驚喜。
可是杜和一點兒也不意外,只是笑著看著她說:“我還在想你打算什么時候把它給我!”
原來早被看破了,她真是個傻不拉嘰的,只怕是人盡皆知了的事兒吧,她還特高興的認為是個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沒好氣地癟著嘴,瞪著杜和說道:“你就不能當不知道。”
逗弄起來這么有感覺,怎么舍得放著大好的機會不用呢,杜和笑著抽出劍一看,劍柄上有“秋水”兩個字:“秋水,為什么要叫秋水?”
“春對秋,上一把既然叫春雨,這把就叫秋水。”其實她就是想起了一句“秋水無塵”,于是就順手在劍上刻了秋水兩個字。
“那以后得打齊四把,把春夏秋冬制齊了。”杜和笑言之中就帶著這把劍上了船,看著姚海棠在碼頭上朝他揮手時,杜和忽然有種離別之感,從前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緊握著秋水劍,杜和穩了穩心神,或許只是錯覺,他這么告訴自己。
然而這一去,杜和卻遇上了事兒,也就再沒能回云涇河去。跑船的人比預定的時間晚回了十余天,但是等船工們都下來了,姚海棠久等不見杜和就問道:“你們回來了,怎么不見杜和?”
這時船工們互看了一眼,最后有人上前一步說:“東家他不見了……”
“胡說什么。”姚海棠下意識地就說了這么句話。
只聽得那人道:“那天風浪大,東家坐的船和另一條船撞在了一塊兒,浪把好幾個人都卷走了,東家也是慣來的好水性,可是我們水性不好的人都起來了,偏偏不見東家。我們馬上就去通傳了水運司,水運司和東家打了幾回交道倒是盡心盡力地撈了搜了,沿著河面上下都看過了,卻還是沒找著東家……”
“水運司現在還在找東家,這都好些天了就算是……也該起來了。”這話是想說就算是溺水身亡了也應該浮出水面來了。
可是姚海棠怎么也覺得這不像是真的,所以瞪著船工們說道:“我才不信你們,又是杜和讓你們合著伙兒玩笑是不是,這不好玩。”
“姚姑娘,我們怎么敢拿這樣的事兒哄你!”
這時陳榮忽然領著太平院的馬車駛了過來,姚海棠一看急忙上前去攔下了太平院的馬車,然而她剛想說什么陳榮就搶在前頭開口了:“姚姑娘,我現在沒工夫跟你說什么事兒,四公子發了信兒來,讓我們太平院有一個是一個都去平江城尋他,四公子發了話兒,我們可不敢耽擱半分。您得知道四公子是個多么可怕的人,去晚一步我就見不著明兒的太陽了。”
其實陳榮已經知道了杜和在河面上失蹤的消息,要是他們那位四公子不找麻煩,他當然愿意幫忙找去,但有四公子在前,他還真不敢多耽誤!
“姚姑娘,我一定給你去水運司好好打聲招呼,讓他們好好給你找。”說完陳榮就上了太平院的馬車,頭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姚海棠在原地老覺得事情很荒唐,她當然不會相信在水里跟回了家一樣的杜和會出事,她唯一擔心的是杜和的家人找來了,把他不聲不息地帶了回去。
強勢的杜和肯定會有更強勢的家人,姚海棠堅信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