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57說清楚
正文57說清楚
蕃王們到和園幾乎都是踩著點兒來了,黃昏時分正要掌燈的時候,各蕃王們就來了,蕃王們這些日子天天吃請,其實身體也吃不消。哪府不是大魚大肉,真來了客人難道還能做全素宴,一到要吃飯的時候蕃王們就想吐。
想吐可以,但還得繼續吃,好在眾人一想著杜敬璋慣來好清淡,對和園的小聚也就沒這么膩味。存下來還有蕃號的蕃王一共八名,加上在京的親王和諸位公子們,這晚上也是四五十人的小宴。
“老四,這年余你上哪兒去了,可讓兄弟們好找。”一進門就大聲說開了話的是惠王,蕃王們多是太祖玄孫,其中惠王是太祖第五子的后人。
“勞兄弟們惦記著,這些日子在江湖倒也過得不錯,看了些從前看不到的事,過了段兒想了想不著的日子,倒是頗為有趣。”杜敬璋這時臉上盡是笑意,就似是半點芥蒂也沒有一般。
在場的誰也不是傻子,當然知道杜敬璋回來后會有不小的動作,好在蕃王們在外就蕃,京城里的事聽著看著就當是戲臺子上,沒誰插手也插不上手。但是這一番話聽在在京的諸位公子們耳里,那就味道各異了。
這時大皇子上前來說:“趕緊都坐下,這大冷天的在院子里吹的什么風,老四剛回來還在養身體,父皇可說了,這段時間得讓老四好好養著。”
眾人一聽大皇子打圓場,一個個也就笑著趕緊入廳里安席,進了廳里安座下來,先有使女遞了熱巾子和熱水來,恭恭敬敬地請諸皇子和蕃王們溫手暖面,然后廳里才各自談笑開來。
這個說:“聽說楚地漲水,今年河堤可以多注意些啊”
那個說:“我昨日在萬青齋里尋了副好畫兒,改明兒個大家伙兒一塊參詳參詳。”
眾人說來無非是些風月之事,間或夾一兩句關于各地的消息,至于朝里的事、宮里的事自然是半個字不提,乃至是杜敬璋這一年多不見的事也少有人提及,畢竟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就得了。蕃王們是沒必要說,京里的諸皇子們是說不得,這事兒少不得是有人搭著干系的。
話至酣時,杜敬璋向著場中眾人說道:“這些天知道你們吃得滿肚子油水,今兒到我這青菜豆腐招待你們一頓,回了可別說我在飯桌上省銀子。”
“老四你這明擺著是小氣啊,還說在前頭了,你們都看看,老四這副嘴臉,年余沒看我還真不習慣,現在見著了省事了,什么也不缺了。”某位蕃王這么說道。
“老四你要是缺錢呢就跟兄弟們說一聲,我們給你拼湊拼湊,不至于吝嗇著我們這頓啊”從人談笑間無不是舊年常要調侃的話。
坐在主座上的杜敬璋一一回以笑意:“各位若要湊,我自然是缺,總不能讓大家的念想落了空。”
大家伙兒又是一通調侃,待各自暖起來脫下外裳時,就到了上菜的時候,先上的素湯素菜各位蕃王和皇子們自然吃得不錯,天外樓的素材水平當然不一般。
飯罷酒停,各自又說了會兒話的時候就到上點心了,這時已近夜深,姚海棠想著不能光有點心,就做了消食化積的烏蘭茶,擇器時選了潔白的瓷盅。
見她取了瓷盅用,東廚房的管事一臉肉疼地說道:“這些瓷器是司珍坊出來的,不是誰家都有的,可稀貴著了,讓他們上的時候小心著些。”
“這……好”姚海棠看了看瓷盅,她還說怎么不像自己做的,自己做的那一批都有西城的底款。司珍坊的色不夠白,地子不夠薄,聲音也沒那么清脆干凈,就這樣的物件居然也成了稀罕物件?
茶用小盅盛放好了,點心有苜蓿芽春卷,點了蟹黃的水晶四合蒸餃,加上什錦水果糕、速炸鮮花兒和杜敬璋極喜歡的白茶餅,五樣小點心各自入小盤再置入大盤,大盤中間擺著烏蘭茶,一盤盤裝好之后使女們趁著熱趕緊端入了廳里。
梅紅色衣裳的使女個個指如白雪,捧著加了蓋兒的大盤子上來時,眾親貴們一眼就看到了那素白大盤:“這是司珍坊做出來的……對了,那叫什么來著?”
“瓷器,說是什么素骨天成,一色獨韻,反正我是粗人看不出好了。”這位答話的蕃王大概是離京城比較近的,對這些東西知道得更多一些。
忽然有知情人士冒了出來,面有得色地道:“我倒覺得司珍坊的不如一個落款為西城的人制作的,我封地里有個叫云涇河的地方,當地官員送了我一套,那才叫好東西。比這還白些透些,拿在手上輕飄飄的,一旦筷子碰了那聲音就和太平院弄到京城里的那個銅編鐘的聲音還好聽。”
這底下說話自然各自小聲,但杜敬璋還是聽著了些,西城,又是西城。看著擺到面前的素白瓷器,杜敬璋似乎知道這些東西是怎么弄出來的,泥里出火里去:“應該還有紅的”
當一一呈好后,使女們把蓋兒揭了,剎時間廳里忽然沒了聲兒,倒不是這些皇子王孫們沒見過好吃好喝的,一打開時燭光投照在素白的瓷器上一種淡淡的暈黃之感,似如是金色一般,比起那些奢貴的餐具來,白瓷不奢自華是另一番風骨。
剛才那位自詡粗人的蕃王自言自語般地說:“乖乖,我也看出好來了,那些拽酸文的說了,敷朱如少女,不染似神仙,果然很少女。”
有人問云涇河一帶為屬地的蕃王道:“你剛才說西城的還要好,那是什么光景?”
那位蕃王指著燈說:“擺出來在燈下一照,玲瓏透亮,還能看出梅花兒的紋樣來,那大湯碗盛了水放在太陽義底下,養上兩尾魚擺在廳里頭,比擺什么都好看。”
“那我回頭順路上你那看看。”
在這邊著話的時候,那邊已經有人開吃了,先挾了苜蓿芽春卷兒,外邊兒金黃酥脆,里邊兒鮮爽可口,配在一起正是一個相得益彰。再到蒸餃,蒸餃是以澄面為主做的,所以皮兒透明得能看到里邊兒餡,一口一個進嘴里,蟹黃面皮兒和在頭的湯汁兒混合在一起,不粘不膩顯得很味道不濃不淡氣味皆誘人。
每一樣小點心各有各味,只吃到什錦糕點時會覺得有些干,正好配了烏蘭茶,喝著清酸香口,像是洗凈了腸胃一般,連帶著嘴里也一股子干凈芳香之感。
“老四,你果然是兄弟們里嘴最刁鉆的,園子里做出來的吃食,我們在外頭可嘗不著,長見識了。”其實好吃的他們誰沒吃過,只是猛地一肚子油水吃,吃些個爽口的,就覺得味道分外好。再者,他們這不是在捧杜敬璋的場么,就算再難吃,他們也會表現得和現在一樣。
不為別的,只需要兩條就夠了,一來他和太平院、司珍坊干系都很深,二杜敬璋現在的職務是外事司的頭兒,蕃王們指著他高抬貴手呢。
杜敬璋能不知道這些嗎,當即只是一笑,靜靜地吃著用著,讓余人皆愧其儀態,就是這時候吃飯也不有一句話兒的,不過也不止他一個人。前來的皇子們里,除了年紀小一些的,哪個不是由里到外的好規矩。
宴席過后,杜敬璋一一送了蕃王和皇子們離府,然后他派人去暗里叫了喬致安過來。喬致安不知道是什么事,就換了衣服連正門都沒走地進了杜敬璋書房里:“公子,您傳我來所為何事?”
“我讓你查的西城,還是沒有線索?”杜敬璋開門見山地問道。
搖頭答沒有,喬致安說:“公子,那位西城已經不在云涇河了,現在屬下正在四處派人尋找。”
沉默了會兒,杜敬璋說:“喬致安,什么時候太平院辦事的速度這么慢了,我以為天下沒有太平院不知道的事”
“實在是其人出現的時間太短,短到無跡可查。”喬致安答道。
“無跡可查,真的無跡嗎,《紅樓夢》,十二金釵的銅勺我手里都有一套齊整的了,你到底在做些什么,還是你認為有些事不應該讓我知道?這一年多來我去了哪里,你是真的不清楚,還是認為那段時間的事會妨礙一些東西?”杜敬璋首次對他的屬下生出懷疑來,他很不喜歡自己懷疑慣來信任的屬下,但種種般般讓他不得不這么問出來。
從杜敬璋嘴里問出來的這兩個問題,不管是哪個都是喬致安盡量避免提及,并且一點兒也不愿意告訴杜敬璋的:“公子,您只問西城,并沒有問這些細節,自然這些我們也查到了,但公子要的器師西城至今我們還是沒有找到。這是屬下的過失,還請公子責罰。”
對于喬致安的回答,杜敬璋很想拿桌案上的筆筒砸過去:“責罰,我責罰你什么,你現在是太平院的院長,按職位來說你比我還高半級。喬致安,你和小言是我最不愿意懷疑的人,所以這件事我明明白白地問你而不是動用自己的人去查,之于我的信任,你給我還報的卻是疑問”
“公子恕罪。”
“現在我問你答,不要有任何隱瞞,你知道我的脾氣,最恨的不是背叛,而是隱瞞。”杜敬璋最近愈發能感知到一些東西,但是沒有任何具體的片斷或記憶,只是一種很籠統的感覺,非常朦朧,這導致他不得不弄清楚。
他是個不允許自己存疑的人,更不能允許自己的屬下讓自己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