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攪風雨
回去的路上,何芳言見晏復山一直十分平靜,也就沒把那青銅劍的事兒放在心上。何芳言猶自還在傷著神吶,雖然姚海棠已經勸慰了又勸
慰,相對比的晏復山卻是滿臉喜色,何芳言有些埋怨地說:“女兒沒了你還笑”
卻見晏復山忽然大笑出聲,說道:“芳言啊,上天可算待見了我一回,這姑娘善啊”
“善什么?”
“她的天賦比當年的素素雖然弱些,但這姑娘的命盤只怕要比素素還好些天賦好的人修為高,命盤好的人啟靈易成,只是這姑娘的靈悟不
怎么樣,看來還得好好跟著蔣先生多練練。”晏復山對于找女兒,已經抱有了“找著了是幸,找不著是命”的心態了,反而是對于山里多了姚
海棠這么個人感到高興。
這時何芳言說道:“她還沒有排盤呢,誰知道什么樣的命盤。不過既然啟靈成功了,也該安排她去排盤了,卻不知道近段時間周先生有沒
有空閑。”
漸漸走出了林子里,便見一片燦燦之光,晏復山看著這一片流光溢彩的山景,忽覺胸臆間一陣開闊:“我去問問周先生。”
見晏復山這么高興,何芳言自也是一陣高興,掩嘴一笑說道:“瞧把你高興得,這回四儀八方臺沒啟靈成,京里沒做什么彈壓之事吧?”
京中的彈壓晏復山倒是不擔心,只說道:“京中不至于在這事兒上彈壓我們,只是現在的京城不安穩而已。四公子在京城攪風攪雨,卻不
知道是為什么發的瘋,現在京城是談四公子而人人自危,京城的官員多擔心著項上人頭、頂上烏紗吶”
“四公子大概是在撒氣兒吧,你不說四公子慣來記仇嘛當年我們還差點兒和先皇后娘娘訂下了親事,看來是早知道四公子如今要長成這樣
兒,才咬著沒松口。”何芳言卻記得當年是心疼女兒,不想讓女兒入主中宮做皇后,皇后位雖高,卻要失去很多東西的。
聞言一笑,晏復山說:“四公子看著是在發瘋,其實是在削諸大皇子二皇子的黨羽,這兩位公子是歷來認為自己最可能繼承皇位的。只是
他們太急于出頭,太急于和四瘋子站在對立面了。”
對于這些事,何芳言只有一處不明白:“我只是想不通,為什么皇上這么多年來,最寵愛的依舊是四公子。要是換了位皇子來做四公子現
在做的事,只怕有多少個腦袋也不夠砍的,隨便哪個參上幾本他在朝中也無法立足。”
于是又見晏復山一笑,說道:“皇上畢竟是皇上,皇子再親,那也皇子。四公子真正得皇上寵愛的原因是因為他拒絕,而且拒得很絕。當
皇子把皇字兒去掉了,那才能算兒子,老子疼兒子是自然的,當然不是皇上和皇子能比的。”
“這話也就我們說說,你可千萬別在外邊兒說。”何芳言叮囑道。
“夫人放心,為夫從不好多言,只是好對夫人多說幾句。”
說罷,晏復山就與何芳言走遠了,而他們所談論的那位四公子,此刻在京中卻并不是那么有勝算。人人都道皇帝對他的寵愛無人能及,他
也明白這寵愛的來由,只是很多時候對此不過以一聲冷笑而已。
京城自從少了一個人后,就是見天的雨,一直斷斷續續沒怎么停過。他總記得她不喜歡下雨天,怕打雷,一到打雷下雨的晚上就睡不著覺
微雨聲中,陳平益在外頭喊道:“公子,許合廣求見。”
恍然從雨聲中回過神來,杜敬璋揮手道:“讓他進來。”
不多會兒,許合廣就進了書房,躬身一禮后道:“屬下拜見公子。”
“這都快飯點了,不好好在忠字營里開飯,到我這來做什么。”杜敬璋半點沒有剛才的惆悵之情,依然是旁人眼里云淡風清的四瘋子。
應聲一笑,許合廣說起話來時卻又忽地那當然起來:“屬下剛剛得到消息,武將那邊兒準備連名參您了,我在軍中也有些朋友,這一聽說
了就趕緊來給公子報個信兒。公子,您可得有準備,武將雖不像文官那么能說會道,但領兵打仗的多講不通道理,可不像文官們那么多顧忌。
當許合廣話一說完,杜敬璋就瞇起了眼睛,倒不是危險的冷眼,反而是漸漸露出笑容來了:“我那二哥終于動手了,看了我終于按到他的
痛處了。”
“公子,要截下他們嗎?”許合廣思量著,要是忠字營和驍騎、廷衛一起攔,這些人就是片紙都遞不進去。當然,這只是拖延些時間而已
,許合廣只是覺得要給他們這位四公子一些時間去準備應對。
只見杜敬璋輕搖頭說:“不截,不但不截,我還得送他們一程,千萬別讓他們息了聲兒,到時候我準備好了要是沒人參我,我是會寂寞的
當杜敬璋笑容淺淡地說“我是會寂寞的”時,許合廣只覺得渾身一冷:“公子想怎么辦?”
“明天會有個夠分量的人領著他們一塊兒參我”杜敬璋這么說道。
“啊……”許合廣“啊”完后就不說話了,他也是行武出身,太彎彎繞的東西他并不太明白。
次日朝會上,武將們正在那兒準備著的時候,言相爺搶先一步上了本子。當皇帝翻開一看,就頗為興味兒地說道:“言相這是上書參敬璋
那,這可新鮮”
言相爺是最維護正統兩個字的人,而杜敬璋又恰好占著這兩個字,雖然杜敬璋早棄了正統,但太子一日不立,正統就還是正統。就算立了
,做為皇長子,他的地位也不是別的皇子能比的。
皇帝這話一出,眾臣嘩然,誰也沒想到最持正統的言相爺居然上參了,參的還是正統
“回皇上,是”言相爺說罷,極其義憤地把杜敬璋清除異己、不友兄弟、擅權以私的三條一條一條道來,說得是口沫橫飛,似乎是有不把
杜敬璋打下云端,就不甘心似的架勢。
于是眾臣再嘩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文臣們簡直不敢相信今天還能看著這出。對于參杜敬璋,這些人中有些人是有陰影的,而有些人是
聽說過這陰影的。文臣們想了想就抱著看戲的態度了,京里有些傳聞大家也都是聽說過的,有些東西明擺著是戲,看看就行了。
“那依言相所見,當如何處置?”皇帝聽完后淡淡地問道。
“皇上,臣亦有本奏”
朝堂上是如此熱鬧,除卻言相爺參杜敬璋的理由,還有諸如斂財、擾民、欺君一類的名頭,各種理由都說得有板有眼。可真要細究起來,
還是看皇帝的態度,這些事要說有也可以有,要說沒有就沒有
和園里,杜敬璋只是靜靜地坐著,等著有人傳他去自辯,不管誰參誰,也不管多少人參,都會容人有自辯的余地。
其實杜敬璋想想又挺煩這些虛假之事,不過身在其中,又只能跟著虛假下去了:“平益,把朝服備好。”
“公子,已經備好了。”
皇長子的朝服是織金玄色緙絲團龍袍,龍自然是少個指兒的,杜敬璋看著那朝服忽然一笑說:“好像挺久沒穿這袍服了。”
“是。”陳平益沒好說這是自先皇后過世之后,這身正服朝袍就沒再穿過。
“平益,我若被削了權,你說是歡呼的人多,還是擔憂的人多。”杜敬璋忽然有種大戰之前的錯覺,他已經很多年沒干過這么驚險刺激的
事兒了。
他從前以為自己平靜了很多年,就可以一直平靜下去,直到有個人繼承皇位,他便遠遁江湖,卻不了臨了還要來這么一出
不等陳平益答話,外邊就有小廝來報:“公子,宮里來人了。”
整個和園今天都非常寧靜,寧靜到大家都覺得有些壓抑,所以連帶著小廝的聲音也壓抑了起來。
而杜敬璋卻忽然朗笑出聲,起身走出書房往正廳里去,腳步顯得極輕快。和園里的眾人見了杜敬璋這輕松自如地模樣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從杜敬璋的輕松里,他們也能感覺到安穩。
畢竟主損從辱,沒誰會希望看到這樣的事發生。
從宮里來的太監領著圣旨來的,卻并沒有頒圣旨,只是笑容和氣地說道:“公子,小的給您請安了。”
應了禮節后,杜敬璋道:“既然是來布圣旨的,先宣旨吧。”
這時小太監又是一笑,攤開了圣旨給杜敬璋看說:“您看,這旨是空的,小的愚鈍實在不明白萬歲爺的意思。”
看著空空的圣旨,杜敬璋嘿然一笑,他們家那位老爺子又玩上了。雖然不愿意承認,但有些時候,他和他們家老爺子真是非常了解他。在
圣旨一出現時,他就有了抗旨不從的念頭。
但是,他們那位父皇居然送出來的是空白圣旨,果然老謀還是要深算一些
“公子,這……”陳平益這時候才會覺得自家公子和皇帝真真是倆父子,都經常讓人摸不著頭腦。
“更衣。”
“是。”
雨頃刻間傾盆而下,京城又是一片風雨飄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