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生春

107.別藏著

古代言情

見了才知道,不是今宵勝把銀虹照,猶恐相逢是夢中,而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因為眼前的人——瘦了

布置好了飯菜,姚海棠和蕭素側立一邊,像平時一樣等蔣先生出來。兩人一站定了,就見蔣先生伸了手挑開了簾子,然后蔣先生就和杜敬璋一塊兒從里邊出來,姚海棠非常冷靜而從容的與蕭素一塊兒行了禮叫道:“師父、四公子,請用飯。”

涼涼地看了姚海棠一眼,蔣先生沒說話,和杜敬璋一塊兒坐下了。只是杜敬璋卻不由得深深地看了姚海棠兩眼,見她笑瞇瞇地招呼自己用飯吃菜,心里卻莫明地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兒,總之是不太好受的。

但既然姚海棠是這般模樣,他自也不好多流露出什么來,說好不打擾不相見,卻終是捱不住來見了。

這一日留云樓的飯桌上安靜至極,有外人在時蔣先生和蕭素的規矩還是不會差的,另外倆兒又是各有心思,自然是各自默不作聲。

捧著碗往嘴里扒飯,姚海棠腦子里想的是:“這混蛋怎么瘦了,他怎么能把自己整成這混帳模樣來讓我覺得他真是深情不悔呢”

有時候姚海棠自己也不得不佩服自己強大的神經,她居然真的不難過,真的不覺得很悲情或者很憂傷,僅僅是有一點點惆悵而已。其實最合適的一句詩應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吧啊

一邊犯著酸勁兒一邊吃飯,這飯果然吃得不舒服,蔣先生和蕭素吃到差不多就走了,這倆師徒一模一樣的,連個借口都不找,把碗一甩看了兩人一眼就走人了。

留下他們倆在廳堂里靜靜地吃著飯,筷不碰碗,勺不碰盤,安靜得只剩下了很輕微的咀嚼聲。偶爾兩人也相互對望一眼,如果不是易時易地,姚海棠幾乎就要認為這是尋徑園了。

杜敬璋吃飯向來有規矩,用飯時自然是一句話不會多說的,姚海棠老早就明白他這規矩了,當然也是一言不發。到兩人都差不多吃好了的時候,姚海棠起身收碗筷,杜敬璋就看著她收拾:“海棠,抱歉,我還是打擾你了。”

“吃飽了嗎?”姚海棠收好碗筷后擦了桌子,然后坐下來這么問了一句。

她這么一問,杜敬璋竟覺得滿心溫暖與柔軟,遂點頭說道:“飽了。”

這么挑剔飯菜的人怎么活得下來呢,她走了以后,杜敬璋該不會一直吃不好吧。這么一想,姚海棠竟然連惆悵都沒有了,有的只是小小的竊喜,這么一喜她就覺得自己實在太自私了一點:“天然居的飯菜你吃慣了,應該會適應的,可以多去嘗嘗。”

卻見杜敬璋搖頭說:“常去,味道不對。”

他們倆的對話讓在外邊的蕭素不由得翻了白眼:“師父,這倆人是不是太沒趣味了點兒,怎么見了面說的竟是吃飽了沒,吃好了沒的話。海棠平時多聰明,怎么遇到四公子就蔫兒了呢”

對此,蔣先生永遠是倆個字兒的鑒定結論:“蠢笨”

“師父,您能有點兒新辭兒不。”蕭素側臉看了眼蔣先生問道。

于是蔣先生就看了蕭素一眼轉身走人了,對于有這樣的師父,蕭素也是極其無奈的,還好她已經習慣成自然了。沖進廳堂里去把碗弄了出來,洗碗是她的事兒,她也已經習慣了。

廳堂里姚海棠張著嘴巴和眼睛見蕭素旁若無人地進來,大大方方地拎了剩飯剩菜和碗盤走,還沒忘給她個笑臉。姚海棠不由得氣結,這傻妞

“等會兒我寫個方子給你,當時走得急,也沒來得及交待,這事是我考慮不周到。方師傅的飯菜做得不錯,回去后你把方子交給方師傅就行了,方師傅會知道該怎么用的。”以前方滿倉就經常跟她打聽她經常放的那點兒小東西是什么,她就不愛說,這可是獨門秘笈當然不能輕易說。

其實這時候杜敬璋很想說:“我除了想嘗你的手藝之外,更想念你這個人。”

但是這樣的話,杜敬璋是不會說出口的,姚海棠那天在雨里的話說得很明白了,他雖然來見她,可卻知道有些話一旦說出口,眼下安好的場面就會變得很糟糕。

“嗯。”溫溫凈凈地一聲,低沉而美好。

多少言行舉止都沒能打動姚海棠,這一聲“嗯”卻讓姚海棠想哭,杜敬璋唯一不合規矩的小習慣就是總喜歡“嗯”。每當他“嗯”一聲叫“海棠”的時候,她都覺得像是溫暖的湖水沒過了她的頭頂一樣。

廳堂里的沉默很快被杜敬璋打破了,他知道自己不挑起話來說,按姚海棠的脾氣,是不可能知道這時候該挑什么話題來說的:“看著你在四方堂里過得不錯,我也就放心了,蕭姑娘跟我說了一些你的事……海棠,聽我一句話,別太出頭也別太藏著。若想安安穩穩過日子,做中上之人,既不招人欺也不招人妒,如此一來最是踏實。”

這話一出來姚海棠就抬頭看著杜敬璋說:“素素都跟你說了什么,我已經很不出頭了好不好,老老實實待在師父身邊,連留云樓我都沒出過。”

“你這挑著聽話的毛病怎么改不了,我是說既別太出頭,也別太藏著,你現在就屬于藏著。這不藏著的意思不是讓你出人頭地、名聲大作,而是讓你穩穩地長進,不要永遠在原地停留,這樣的人若是我的下屬,我不會拋棄當也必不會重視與重用。很多時候這樣可有可無的人,通常不被拋棄,他們也會很容易失去存在感,最終會自我拋棄。”杜敬璋嘗試著用很簡單的話來說一些事,他希望能讓姚海棠過上她所向往的安穩踏實日子。

關鍵是也沒誰來過問她的成績啊,姚海棠覺得自己在這事上挺無辜的:“我也沒藏著啊”

如果杜敬璋想要讓她出人頭地,其實可以用的手段很多,只“西城”就是姚海棠這一條就能作出很多文章來了。但是這是最下作的手段,因為這會給姚海棠帶來無盡的麻煩:“既然從司珍坊放還的事沒掩,那就好好用用這身份,不說制器成器,至少你對器的了解應該比從任何人都深,如果有機會你可以試著慢慢表現出來。”

哪有這樣的機會,其實姚海棠是真的很想和大家交流交流,可哪里有交流的機會,平時她見的就是蕭素和蔣先生,至多再見見慕清風和那倆打醬油的師兄、師姐:“我這不是一直沒有這樣的機會嘛,其實我也不懂得什么藏拙之類的,以前……”

以前后面的話姚海棠說不出來,她想說:“以前是杜和幫我掩著,現在沒人掩著了,我哪里自己會啊”

對這話杜敬璋倒沒有多想,只說道:“六月四方堂會替新晉的弟子排盤,排盤是無法預估的,但是排盤之后會有一些相對的比試與交流,你只需要在新晉的弟子里不上不下就是了。從去年六月到現在,新晉的弟子約十二人,第三名至第五名自然是最好的。”

“我都不知道有這個事”姚海棠心說蔣先生和蕭素,一個不是稱職的師父,一個不是稱職的師姐,怎么有這么重要的事都不跟她說呀。

“不用擔心,如果你需要,到時候會有人替你安排好。這世上總是無處不在的黑幕,只要你愿意,有些東西是隨時可以操控的。”后面這句話杜敬璋似乎覺得是誰對自己說過的,而不是他臨時想到的。

而姚海棠聽著這句自己說過的話簡直哭笑不得,這時候她倒也老實,乖乖地點了頭說:“好,那我要怎么跟人聯絡呢?”

只見杜敬璋迎著正午從霧中投照下來的光芒淡而令人驚艷地一笑說道:“既然你應了,我說一聲就行了,如果看著不妥再讓他們去安排。必定不會讓他們隨意打擾了你,如果一切正常就不必出手干擾了。”

看著眼前這位依舊是處處替人想得周到,又處處尊重她的意思,姚海棠又不由得想嘆氣了:“杜敬璋,你答應過不來找我的。”

“抱歉。”

溫溫凈凈、大大方方的一聲“抱歉”,讓姚海棠忍不住還是嘆氣了:“原諒你了,就當你餓著了找飯轍來了吧”

“嗯。”

過了片刻,姚海棠還是沒忍住,問出了一直想問的話:“京城怎么樣了,聽素素說你眼下……挺難的怎么會這樣,你不是一直好好的,有太平院還有皇上,誰能把你怎么著啊”

對這事兒姚海棠一點兒也想不明白,她就不懂了,為什么這既能馭得了下,又能得了上的人怎么就過得很困難了。

她這問話又讓杜敬璋一陣柔軟,沒有人會這樣問他,就像姚海棠自己說過的話一樣:“懂我的人為我擔憂,不懂我的人問我何求。”

姚海棠現在應該是在為他擔憂吧,杜敬璋這么想著自然是一笑答道:“不礙事,京中風雨向來如此,也沒什么要緊的事。”

“那……那你在四方堂待多久?”

姚海棠其實想說:“您趕緊走吧,我意志不堅定”

可是這話多傷人啊,她說不出口,而且他看得出杜敬璋其實很疲累,她現在還不糾結,要是待久了她就怕自己會糾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