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生春

116.九煞鐘

116九煞鐘

在東朝人心里,西夷就是個邪教組織,不容與世。不過西夷人自己并不這么認為,西互人反正覺得東朝人沒有信仰,只沉迷于制器煉器,而不思敬天地神明。

所以姚海棠就覺得,這就是兩個宗教信仰不合的國家,西夷人的神明叫納落羅,在西夷話里的意思是朝陽一般的火焰,這是一個崇尚火的民族。至于什么蟲子……完全是蕭素哄著她玩兒的,為此姚海棠氣憤了半天。

“唉,我這不是逗你開心嘛,還真生氣了。不過西夷人愛吃蟲子,你要真是連西山的女兒,只怕以后會惡心死自己。可憐的海棠呀,還是留下來乖乖做我的師妹比較安逸。”蕭素拍著姚海棠的肩,她倒感覺自己像是在安慰,可在姚海棠看來她簡直就是在恐嚇。

這下是哭都哭不出來了,現代也有蟲宴,可別說吃了,她連碰都不敢碰,看都不敢看,更別提伸筷子去吃,那簡直可怕得要死:“打死也不要,打不死更不要,素素,你說我是不是躲遠一點兒比較好。”

只見蕭素摸了摸她的腦袋,搖頭晃腦地說:“你還是想著趕緊把今天的功課做完,要不然誰來師父都會沖你說‘做完,再去’。”

聽著這句活靈活現的“做完,再去”,姚海棠又樂不可支了,揉了把臉嘿嘿然地說道:“有師父在,我不怕。反正我不想去誰也不能逼我,逼我我就……我就抗議”

“抗議頂個屁用。”

“素素,你說臟話了。”

瞪了姚海棠一眼,蕭素沒好氣地說道:“趕緊做你的功課,四十九周天,練完了師父還有事兒找你,別耽擱了知不知道。”

又找她,姚海棠反正對蔣先生找她已經麻木了,已經不抱期待了,反正都沒什么大不了的事兒,每回都是說說話,反正她問不出什么,蔣先生也一樣說不出什么。

四十九周天對她現在來說已經不算太難了,一個時辰就得,收了功后蹦到蔣先生院子里,蔣先生正在那兒對著一座銅鐘,卻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運進來的。

這時的蔣先生似乎正在全身心投入,姚海棠就趕緊找個角落貓著,她不能確認這時候分心會不會出差錯,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院子中間的蔣先生閉著眼,還是那副萬年不變的表情,淡而有些冷,總給人一種疏離感,就算心再熱,面也是冷的。姚海棠這么想的時候,忽然見蔣先生睜開眼,手印散開后十指如蓮花一般疊放在盤坐的腿上。

“過來。”這話當然是蔣先生跟姚海棠說的。

聞言踮著腳尖兒跟做賊似地走過去,姚海棠小心翼翼地說道:“師父有什么吩咐。”

然后蔣先生就站起來了,指著蒲團示意姚海棠盤腿坐好,然后才說道:“頌九遍《青玉蓮華經》,用心。”

總是喊用心,姚海棠其實覺得每回自己都很用心了,只是沒人覺得她用了心。嘆了口氣,姚海棠閉眼睛,開始吟頌《青玉蓮華經》:“通微見寂,幽氣玄參,聚靈于星……”

開始念第一遍時,姚海棠沒什么感覺,念第二遍時只感覺比第一遍更無聊,念得多了就想打瞌睡。可是到第三遍一張嘴念出第一個字時,卻忽然有涼嗖嗖地氣息迎面拂來,似乎是從那銅鐘上襲來的。

與從前見到過的器不同,銅鐘散發出來的氣是冰冷的,甚至是陰森而黑暗的,是死一般的寂靜,不是從前常見的歡欣與熱情。從前的好比身輕體柔易推倒的蘿莉,眼前的是一個大叔,不萌而且有深得沒底的城府,陰冷黑暗得像是從地獄出來的。

渾身上下一通顫抖,姚海棠想睜開眼睛來問蔣先生為什么會這樣,但是蔣先生這時卻在她耳邊說道:“閉眼,寧神。”

這么一說姚海棠當然只能乖乖閉著眼睛,蔣先生雖然沉默寡言,但是每一句話都是有用的,除了天天要說上幾回“蠢笨”之外,都是有用的

接著頌下去,每頌一句,寒意就在加聲,到最后姚海棠感覺自己簡直就像是沒穿衣服在南極盤坐,那寒氣從指尖縫、頭發絲兒里滲進去,一點點兒快把她給凍成冰塊兒了。

“繼續。”

“至化氣聚星,而后光華蘊于經脈,宜于緩而不得急……”姚海棠冥冥中覺得自己現在在一個關口上,必需邁過這坎才可以,所以才堅持著念下去。

而且她也不是半道兒上說放棄的人,既然坐下了讓念九遍就是九遍,一個字兒都不會少。她總是很奴性地去做老師說的話,誰讓她打小就是個“好孩子”呢

第三遍念完后,寒冷的感覺消失了,但也并沒有溫暖起來,還是那樣涼嗖嗖的。很快她發現自己聽不到了,嘴巴在發出聲音,她聽不到。院子里原本有風吹樹葉的聲音,現在也一點聽不到了。忽然之間她有些驚恐,但卻像是忽然又感覺到了蔣先生似乎在說:“冷靜,不礙事,繼續。”

咬咬牙繼續吧,姚海棠想的是:“萬一不念完聽覺得不好那就糟糕了,還是乖乖地照做吧。”

頌到第五遍時,聽覺回來了,視角沒了,剛才能從眼縫兒里看到光,現在什么也看不見了。好在姚海棠這會兒是徹底淡定了,反正能回來,不就一小會兒嘛。

第六遍消失的是味覺得,她嘴里含著麥芽糖呢。第七遍消失的是嗅覺得,她聞不到院子里的花草樹木散發出來的氣味兒了。第八遍消失的是觸覺得,扎著屁股的草這會兒一點也不疼了,到第九遍時又回來了。最后一遍消失的……

最后一遍,所消失的是存在感,那會兒姚海棠感覺自己就像不存在了一樣,不僅是她不存在了,這個世界也不存在了,甚至覺得一切是虛幻的。

但是這個世界不存在,現代是存在的,這不能抹滅她存在的真實感,所以姚海棠反倒不驚恐了,還在心里想道:“大不了又回去了唄,沒什么可怕的。”

雖然有舍不得的人,但回去才是最好的歸宿,這個天下再美好再神奇,也沒有一個地方可以稱之為家。所以她這時候沒有沉淪進那空虛里,反而掙扎著想從這感覺里出來,她認為可以回去了。

不過眼睛一睜開,看到的卻是銅鐘和蔣先生,難得的是她居然在向來面無表情的蔣先生臉上看到了一絲疑似笑容的薄,嘴角幾乎不可查地往上揚。她第一個念頭是捏了自己一下兒發現有點疼,然后就知道自己還在東朝了:“師父,你居然在笑,有什么事值得開心嗎?”

“靈洞有些地方,很危險,現在這樣更安全。”蔣先生也算答非所問第一人了,其實他想說的是如果只是像姚海棠先前那樣,不過是聚靈初期的水準,很容易讓蕭素因為照顧她反而身陷險境,這樣兩個人都會很危險。

好在姚海棠也能聽得明白一點兒了,不過還是糊涂:“師父,先前那樣怎么危險,現在又怎么安全,我剛才怎么了?”

這幾個問題恰恰都問在了點兒上,蔣先生看著她想了想后,非常果斷地沖外邊喊了一聲:“素素。”

蕭素也是個應聲就來的,然后看了姚海棠這一臉疑惑的就明白,大概是她這小師妹又有什么問題了,而她那悶嘴壺似的師父覺得答了太費勁兒:“知道了,師父歇著吧,我領海棠出去,也到該去主堂的時候了。剛才已經有人來說過了,言道禮樂坊那邊的人過來了,讓海棠過去一趟呢。”

接著就見蔣先生似乎松了一口氣似地轉身回屋了,姚海棠伸手想留,可也得留得住,最后她只能長嘆一聲說:“素素,你趕緊跟我說幾句話吧,要不然我就得被師父憋死了”

“看你這可憐勁兒的,來吧,有什么問題盡管問,你美麗聰慧無知的師姐會給你一一解答的。”蕭素一邊領著姚海棠往外走,一邊等著姚海棠的問題。

于是姚海棠就把剛才的事兒說了一遍,然后問道:“是什么樣的危險,為什么會危險,剛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快點告訴我吧,我這么一個話嘮怎么就攤上咱們師父了,問十句也未必能有一句答案,而且這一句答案絕對還能是答非所問的,可郁悶死我了。”

她這樣兒除了能讓蕭素笑得前俯后仰別無其它,笑了好一會兒后,蕭素才說道:“師父的意思呢是說,剛到聚靈期進靈洞會有些危險,我倒是能照顧你的,但是那樣呢可能會有一些其他的危險,至于是什么危險,不一定,每年我遇上的都不一樣。”

“至于你問剛才怎么了,剛才那座叫九煞鐘,是天下有名的兇器。你是以生靈之氣為主,如果有陰煞之氣相激,經得九煞后根基固聚星入經脈,當然前提得是你熬得過陰煞之氣,熬不過去也會有危險。你自己看看你現在經脈里的靈氣也化氣聚星了,這才算真正到了聚靈期,先前不過進了門而已,要知道聚靈期穩定了到靈洞里才能保護好自己”

聞言,姚海棠答道:“那就是都會有危險啊”

“對啊,世上哪有萬全的事兒,不過現在有師父在身邊,靈洞里師父可就不能幫我們了,那你自己想想哪里更危險。”蕭素如此答道。

而姚海棠聽著這番話,忽然想起了杜敬璋來,因為他說過一句話:“這世上險象環生,轉機卻多自危厄中來。”

于是她想起太平院的人來了,杜敬璋說過四方堂也有太平院的人,還說到時候會幫她來著,看來她是時候發出點兒信號了。一是西夷王,二是靈洞……

只是這樣會不會太米蟲了,整天就指著別人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