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生春

195.我回來了

195我回來了

在離京城數百里外的荀安驛里,杜敬璋拿到了太平院送來的最新消息,這時才知道蔣先生已經過了。一聽到這個消息蕭素就哭了,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杜敬璋也沒工夫安慰她。

“海棠現在還好嗎?”三年余的軍中生涯,杜敬璋已經從當年雋永清和的四公子,成了如今如臨岳峙淵一般的山河氣度,少了一絲陰狠之氣,多了幾分陽剛的姿態。

太平院的黑衣人看著眼前的杜敬璋不由得心生感慨,公子就是公子,到哪兒就是哪兒的姿態。在太平院是最完美的院長,在軍中是最勇武有謀的元帥。

對于太平院的人來說,杜敬璋一直是他們的個人崇拜:“回公子,姚姑娘一應安好,只是拒絕太平院派去的人。”

這樣的舉動由姚海棠做出來太正常不過了,杜敬璋想了想,心頭不由得一陣柔和,三年余未見,只通書信,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樣了:“不礙事,后天就能到京城了,飛信傳書,告訴他們我后天就到,讓他們都洗干凈脖子等著。我在邊關與將士們浴血奮戰,他們在京城就是這樣周護海棠的”

說聽著沒有一絲鋒芒,也不怒不憤然,但是太平院送信兒來的黑衣人卻忍不住覺得牙齒都冰得疼了:“是,公子,屬下這就去發信兒。”

“嗯,去吧。”杜敬璋這喜歡“嗯”的毛病還是沒改。

臨走前,黑衣人看了眼趴在那兒嗚咽的蕭素說:“那個,公子,您不勸勸?”

聞言杜敬璋瞪了那黑衣人一眼,黑衣人一縮脖子就趕緊溜了。看著黑衣人走遠了,杜敬璋才看了一眼蕭素說道:“別哭了,從現在開始蔣先生門下只有你和海棠,如果你覺得海棠能撐起來的話,那就繼續哭吧。”

對于自己身邊的人,杜敬璋總是希望事事都安排周到妥當,但是軍中一番歷練,他終于明白一件事,不是每件事安排了就會妥當,有時候安排反而是一種壓制。

所以他現在會這樣跟蕭素說話,而不是說:“放心,這件事有我。”

至于蕭素,她本來就不是太過柔弱的人,一聽杜敬璋這么說就抽抽嗒嗒地抹凈了眼淚:“我得回去處理師父的后事,沒有我后事辦不了。”

“今夜就不歇了,連夜趕路吧,你能成嗎?”杜敬璋的意思如果不可以就留下來明天再走,他一個人連夜趕路。

其實蕭素的體質比起杜敬璋來還好,她可是啟靈師,靈力滌蕩過的經脈比起內勁滌蕩過的經脈更堅韌:“沒事,走吧,還不知道海棠得沒主意成什么樣,這會兒八成在哭呢”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杜敬璋的臉就黑了,他鮮活見姚海棠哭,哪回見姚海棠都是滿臉笑,最難受的時候她似乎也沒落過淚。這個哭字說出口來了,杜敬璋就更加坐不住了。

夜行日行,終于在第二天深夜到了京城外,杜敬璋和蕭素倒是不顯疲憊,馬也是新換過的,看起來自是人精神馬也精神。夜里京城閉門,杜敬璋的馬一到城門口就有人抬頭往下邊兒看,依稀看著是一男一女衣著貴氣。

“兩位,已經關門了明天再來吧。”城門官兒說罷就要縮回腦袋去。

見狀杜敬璋倍平靜,但聲音卻倍響亮地說道:“開門。”

在他說開門的同時,城門官琢磨了一會兒,這聲音聽著有點熟悉,像是哪家的貴人來著。想了想還是沒想著,最后一看懷里忽然多了塊兒木牌,就著燈籠一看,城門官立馬蹦了起來:“喲,這怎么話說的,四公子怎么星夜里回來了,還睡還睡,還不趕緊起來開城門去。”

城門小吏們一聽趕緊一個個連爬帶滾地起身,開了門后齊齊站在一側,黃土漫道而過后,幾個小吏們互相看了一眼關上了門,然后有人說了一句:“嘿,又有好看的了,你們說四公子這回得怎么來。”

“我看很多貴人們都要懸了,姚姑娘受苦受罪的時候他們不說話,這時再說話也晚嘍所以說還是咱們小官小吏好,不用提心吊膽擔心四公子沖咱們發瘋。”眾所周知,杜敬璋待下親和有禮,且總是和顏悅色的。

城門一開,青石板上的積水被馬濺得水花四起,“篤篤”的馬蹄聲在空曠的街道上響起時,自然會有不少守衛注意到。雖然東朝夜晚不實行宵禁,但是大晚上騎快馬入城還是會被重點關注的。

很快眾人就發現是杜敬璋回來了,于是很快這個消息就像是秋雨帶來的寒氣一樣發散開了。

杜敬璋沒有先進宮,他要先去南隅看姚海棠,不先看一眼他怎么能安心。他看著街上的暗處,那些伸出來又縮回去的腦袋平靜地一笑:“告訴他們,我還活著,而且回來了”

躲在暗處的人各自縮了縮脖子,紛紛覺得不寒而粟,這注定會是一個有很多人睡不著的夜晚。

在南隅外翻身下馬,有隨從去敲開了門,是青苗來應門的。

這時南隅外邊還有留有不少百姓點著的燈燭香火在那兒,杜敬璋看了一眼說:“把香燭都滅了,半點煙火氣都不愛沾的人,下個廚房都得讓人站旁邊給把油煙扇走,這煙煙火火的在這她怎么能安穩。”

話等于是跟青苗說的,告訴青苗她有做得不到的地方,但杜敬璋卻是一個字指責都沒有,表達的只有他對于姚海棠的看重。他知道,只有他看重了,她才會過得更舒適安穩一些。

趕緊招呼人來把燈燭滅了,青苗引著杜敬璋往里去:“公子,姑娘在這邊屋里。”

看了眼緊閉的房門,杜敬璋問道:“睡下了嗎?”

“應該沒有,自從蔣先生出事后,姑娘一宿一宿的睡不著,眼底都見了青,屬下用了藥也不見姑娘睡著,到底是心思太重了。”青苗說著就要去幫杜敬璋叫門。

但是杜敬璋揮手阻止了:“你跟蕭姑娘去把事情說一說,一應事宜以后多和蕭姑娘商談,海棠那兒我照應著。”

“是,公子。”說著青苗就退下了,走到門邊時不免回頭看了一眼,卻見杜敬璋還站在燈下沒有動,見狀青苗嘆了口氣就趕忙走了。

其實姚海棠在屋里早就聽到了杜敬璋的聲音,她看著黑得幾乎不見一絲光亮的屋子,唯有門那兒沒有掩窗簾,因而投照進來些許昏黃的光線,溫暖而燦爛。

杜敬璋何嘗不知道姚海棠此刻已經聽到了他的聲音,知道了他回來的消息,但是她選擇不應門、不出聲。杜敬璋便不說話,也不去叫門,只是在外邊兒靜靜的站著。

這扇門他叫不開,只有等姚海棠來開,不是他這時候還要守著規矩禮儀,而是這時不宜闖,他要給姚海棠一些時間來緩和。他在這里,他要告訴姚海棠他在這里,有苦來訴,有委屈來說,有仇一塊兒來報。

在屋里坐了很久沒說話,兩人就這么隔著一扇門各自靜靜地思索著一些東西,直到外邊兒起了雨聲,姚海棠才輕輕地叫了道:“杜敬璋。”

“嗯,海棠。”

一瞬間,姚海棠趴在桌上咬著唇落下淚來,她沒讓自己哭出聲,但是眼淚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涌了出來。

她快步起身沖到門邊開了門,門外杜敬璋站在雨里略顯疲憊、略顯消瘦,但是看起來卻更有力量了,山川河岳一般的力量:“杜敬璋……師父走了。”

“我知道,我回來了,對不起,回來晚了。”杜敬璋同樣是一生沒有道過歉,但是比起皇帝來,他的歉意雖簡單卻有力。

隔著雨簾,姚海棠看著杜敬璋,眼里的淚水更加無法抑止。原來她不是沒有眼淚,而是在旁人面前不敢哭出來,杜敬璋一來就好像是揭開了什么似的,她再也沒法控制住自己。

輕輕地嘆了口氣,杜敬璋步上臺階來,站在姚海棠面前,兩人呼吸相抵,溫暖而纏綿:“海棠,別哭。”

礙著渾身雨氣,杜敬璋沒有抱她,但是姚海棠卻嗚咽一聲撲進了杜敬璋懷里:“我偏要哭……杜敬璋,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

這句話還是說了,雖然答案她知道,可是不吐不快。

“好了好了,我在這里,海棠別擔心了。我們先換了衣裳再說行不行,你看我身上全濕了你還撲過來,你這幾天沒睡好萬一沾著寒氣染了風寒就不妥了。”杜敬璋柔聲地勸著,又伸手輕輕地抹干了她臉頰上的淚痕,唇輕輕地碰了碰她的眼角,一點點安撫著她。

“不許走。”姚海棠說著就抱緊了他的腰背,這才驚覺杜敬璋真的瘦了很多,腰背比從前要瘦削得多了:“你瘦了。”

“天天演兵練武,倒不是瘦了,結實了。”杜敬璋說著仔細看了看姚海棠,三年不見他的小姑娘也出落了,眉梢眼角帶著淚花時,便似是晨中帶著露水的海棠花兒一樣,輕紅帶雨有著不沾塵埃清澈嬌軟。

再好看也是淚眼盈盈,杜敬璋非常不快,他都舍不得的人怎么能受了別人的委屈,那些人當真應當狠狠削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