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那一夜
幾日后是皇上的生辰,這一天自然要大擺宴席,百官和親貴們共聚在花園里,也虧得是天氣好,涼風習習秋月無邊。
官員們在這樣的場合自然還是說說笑笑的,雖然最近一段時間百官都能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他們的很多同僚要么調動了,要么被杜敬璋削得挺狠。
不過更多的人覺得,杜敬璋這回發瘋不太帶勁兒,要是平時杜敬璋發完瘋后,這樣的場面應該是群臣緘默、王親無聲的。但今天居然各自是有說有話,于是大家都覺得杜敬璋是不是要成婚了,于是手下留情積點兒德行。
“言相,你怎么看?”
這時言相爺已經漸漸有了退出朝堂的意思,畢竟言相年紀大了,他可不是才四十余的皇帝,言相爺近四十了才得著言行云這么一個兒子,所以言相爺漸漸感覺力不從心了:“四公子誰能擺布得了,誰能揣測得了,我只覺得四公子留了后手。”
“后手……”問話的官員縮了縮脖子,心里大抵在想,前戲都隆重成了這樣,這后手得盛大成什么場面啊這時官員就能明白自己初入官場時聽過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了——在如今的東朝做官不易,從上到下個個都不讓人省心,還都是些一挑事攪事就能鬧得天下盡風雨的。
“皇上駕到”
群臣和親貴們各自行了禮,皇帝滿臉是笑地說:“都起吧,今日是朕的生辰,都喝好吃好不必拘禮。”
這話倒是耳熟,難道皇帝每回都差不多的話,姚海棠起了身和杜敬璋一塊兒落座。才坐下不久,忽然聽得外邊太監來報:“慧思公主到。”
一時間場中啞然,眾人齊齊看向杜敬璋,杜敬璋卻只是一笑。姚海棠倒不覺得奇怪,之所以到現在慧思公主還好好的,就是皇帝不希望在他壽辰之前來做這件事,他覺得不吉利。
按姚海棠的想法,左右都不吉利,剛過完生日就弄瘋了自己的女兒才更不吉利。可皇帝要這么做,她可不管,反正她只管得自己的布署,別人的事她過問不得這么多。
慧思公主一進花園,整個場面就安靜下來了,慧思公主倒是半點尷尬的神色也沒有:“看來是還是留了我的座兒啊,四嫂不介意我坐在這里吧”
冷眼看著慧思公主,姚海棠可不打算給笑臉,害死了蔣先生,還想弄死她的人,她可不會給什么好臉色:“請便。”
她話音一落下慧思公主就坐下了,偌大一張圓桌,并不能并排而座,姚海棠也懶得多看慧思公主一眼。杜敬璋的手自桌下伸來輕輕地拍了拍她的疊放在膝蓋上的手,爾后又俯身輕聲說道:“海棠,隨意吃點,晚上還有堂會、要放燈,且是要等一會兒,你今天中午就沒吃什么,得吃點東西下去。”
點了點頭,姚海棠輕聲回道:“嗯,你也別那么挑剔,還說在軍中習慣了呢,我看是嘴越來越刁鉆了。”
坐在他們倆旁邊的六皇子一抬眼滿臉是笑地說:“看看四哥、四嫂,這恩愛樣兒羨煞旁人啊”
“不對,不應該說這個。”忽然有皇子臉色促狹地開了口。
眾人一愣,這時候不說這樣的吉祥漂亮話說什么:“那八弟認為該說什么?”
八皇子一擠眉說道:“應該說沒想到咱們四哥還有這么柔情蜜意的時候,從前是鐵石心腸,今日看來卻是化作春水繞指嘍嘖嘖嘖……從前我當四哥這輩子都不會有七情六欲,今天看來是我當初想岔了。咱們四哥啊,七情六欲起來都比旁人境界高。”
眾皇子齊聲聲地叫“好”,這時杜敬玱開口了:“當年在亭外,明明是我先遇到四嫂的,四哥愣是能連人都沒見著就定下了要記四嫂一輩子的宏愿啊這叫什么,按咱們四嫂的話來說,這就是緣份啊”
“誒誒誒,我說你們最近都被四哥影響了,四哥總愛說‘海棠說’之類的話,你們也就跟著一塊兒了。”
這時看著諸皇子之間的感情可真好,一塊兒調侃人,而且還調侃的是杜敬璋。姚海棠覺得這很不可思議,什么時候杜敬璋也可以用來圍觀并調侃了,這些個公子們越來越能干了
掃了桌上一圈兒,發現慧思公主這時臉色似乎不是太好,姚海棠就不免要想了:“難道這些家伙是刺激慧思公主來的,不應該啊,不應該這么齊整啊怎么也應該有人回護一二,就算不回護也不應該全是落井下石的。”
在她疑惑的當口上,宴席開始了,美味佳肴如流水一般呈到桌上,食不言寢不語,這會兒大家伙兒都很守規矩,也許是因為杜敬璋在這兒,大家都保持著非常好的儀態。人人都知道杜敬璋守規矩,而且對不守規矩的人通常看不怎么順眼。
吃罷了宴席是堂會,堂會上女眷一邊,官員們和王孫公子們一邊兒,皇帝和太后坐在正中間。安好了座后姚海棠往身邊一瞧,沒幾個眼熟的,她身邊坐的是言相爺的夫人,倒算是有點熟悉。
“言夫人,今天怎么沒見小言來?”這樣的場合言行云應該列席才對,姚海棠卻一直沒瞧著人,包括喬致安也沒影兒。
“行云染了風寒,怕驚了駕,在家里歇著養身子呢。”言夫人側身答道。
那就難怪了,姚海棠這時忽然見有人遞了戲折子來,居然是讓她來點戲,姚海棠一想把戲折子遞給了言夫人:“我也不會點戲,聽小言說夫人常聽戲,就請夫人代為點一出。”
言夫人推辭了幾句,姚海棠最終還是把戲折子遞到了言夫人手里,言夫人也就順勢點了一出皆大歡喜的《金玉滿堂》。
這時臺上正在唱一出名叫《玉簾深》的戲,姚海棠記得這個故事的結局,最后女主角自盡在男主角懷里,自此男主角一生未娶,而且一生也沒能忘記女主角。
“不知道誰點的這出,倒是很符合我的那點兒揣測。”姚海棠猜的,慧思公主大概就有可能是想這么干。在這宴會上不是允許帶刀兵的,而且來赴宴席,也沒誰會帶把劍來。
戲快唱到尾聲時,忽然一陣破空之聲傳來,非常細微地聲音,在人聲鼎沸里,旁人聽沒聽著姚海棠不知道,但是她聽得分外清楚。而且她猜那個人是慧思公主,看身形是個女子,而且現場離場的女著只有慧思公主一個人。
她看著穿著黑衣的慧思公主在屋檐上縱身一路躍過,也沒開口說“有刺客”,只是靜靜地看著,看慧思公主到底怎么把她人生最后的這出戲演出來。
“海棠啊,剛才沒見你笑,怎么這會兒悲生生的時候反而是笑了。”言夫人不解地看著姚海棠,姚海棠坐在她旁邊的位子,往場中看時偶爾能看到姚海棠的面容,所以她才對姚海棠的表情這么清楚。
側臉笑了笑,姚海棠說:“終歸是戲,再悲慘也不如真實的生活殘酷。”
言夫人以為她想起蔣先生來了,遂溫言勸慰了幾句,此時場中驚變,有人大叫了一聲“有刺客”,姚海棠早就找準了方位只等著看戲了。
因為杜敬璋是嫡皇子,這會兒當然是坐在離皇帝、太后最近的地方,一聽這一聲喊就破簾而出,廷衛們自也是團團包圍,一時間劍拔弩張。
“退下。”是皇帝的聲音自簾內傳了出來。
廷衛雖然不明白為什么皇帝會讓退下,但還是緩緩地退開一段距離,杜敬璋和諸皇子并沒有退開。這時太后的聲音從簾內傳來:“慧思,不要一錯再錯。”
“太后眼睛果然毒,包成那樣兒都能看出來。”姚海棠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句。
“黃泉路上一個人太孤單,父皇既然這么疼愛女兒,不如陪女兒這最后一程。”慧思公主倒也不否認,接著太后的話就這么說開了。
這下子場內炸開了鍋,群臣不免互相以眼神交流著,這時誰也不敢隨便亂說話。天子家事,誰在這時候開口誰就是傻子。沒過多會兒,就有廷衛來疏散左右眾人,待到廷衛來請姚海棠離開時,姚海棠說道:“今夜怎么沒見太平院的人?”
“回姚姑娘,小的不知。”
退出現場,姚海棠當然不會就這么走,戲肉還在后頭呢。縱身一躍特悠閑地坐在屋頂的主梁頂上,然后她就看見了太平院那些人,離她最近的是喬致安。
心中腹誹了兩句,姚海棠看也不看喬致安一眼,反倒是和太平院的黑衣人們點頭打了個招呼,眾人這時埋伏著,誰也沒出聲。姚海棠的氣息掩藏得比誰都好,喬致安看了幾眼,就沖身邊的人搖頭示意不要動。
這時場院中間,皇帝已經站了出來,慧思公主手里的劍指向皇帝,只要輕輕拉上一道,慧思公主就能如愿和皇帝一塊兒共赴黃泉。皇子們圍在旁邊,都出言相勸,但是慧思公主卻冷聲喝住了他們:“閉嘴。”
說罷,劍尖一挑眼看著劍刃就往皇帝的脖子上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