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金銀為器
金銀為器流光溢彩,這是東朝人對金銀器的印象,姚海棠看著整幾箱子金銀器構思圖案花紋時,總支著下巴覺得自己應該顛覆這個印象。其實金銀器也可以古樸深厚,和粗瓷大碗那種略帶粗糙的古樸感不同,金銀器是厚重華貴。
不拋光再加做舊一下,基本上金銀的那種明晃晃、暴發戶的感覺就會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應該是一種……像王安石那句詩一樣,應當是“寶鬢松松挽就,鉛華淡淡妝成”,應該是這樣的一種感覺。不吐不露不扎人,清清然自有一番風韻。
“很好,就這樣,既然是金秋還得扣題。做皇帝的最希望什么呢,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名垂青史……”姚海棠這么一想就有主意了,以這些為寓意的吉祥花紋實在太多了。
如碗盤可以用五谷豐登、瑞雪兆豐年、瓜果滿園香、山河社稷圖一類的圖案,如筷子則雕成行云行雨的瑞獸,這樣一來皇帝肯定得歡喜得很。
三大箱……這是一個巨大的工程,而且還不能假手他人,姚海棠每每拿起鏨刀時就有些無奈,她怎么就給自己找了這么一樁事兒。等她把那三大箱金銀器鏨好了,時近立冬,天漸冷起來了,滿城的葉盡是金紅之色。
至于主題,她還沒讓開始呢,既然要請皇帝來吃,當然得吃這主題的第一頓才是。不過招貼畫兒是早就貼出去了,俗話說得好,光面兒人情誰不會做
“青苗,哪天立冬來著?”姚海棠對一年四季的節氣可不太了解,好在東朝也是二十四個節氣,每一個節氣的名稱都差不離,要不然現在問都不知道怎么問。
“后天,十月初六,姑娘問起節令做什么?”姚海棠忙,青苗就陪著她忙,不但是里里外外的事兒,還包括忙和自己的婚事。
“那咱們就后天請皇上吃飯吧,冬至大節,想請也請不著。現在說是立冬,卻正是秋意正濃,滿城金黃的時候,說是金秋也正是時候。”東朝的京城倒不算太過北方,倒有點兒像現代的南方,一般來說是春秋長冬夏短,直到十一月中旬都仍舊是一片金秋之氣。
“是,天然居都已經準備好了,姑娘要的食材也都備下了,宮里頭還得姑娘自個兒去請,至于公子、公主們,比四公子長的您要自個兒登門去請,比四公子幼的下個帖子就成。”青苗說罷就自發自動去給姚海棠備帖子,至于內容寫什么合適,青苗覺得還是自己來比較妥當。
既然是正正式式的請客吃飯,那就不能像從前那樣寫帖子,隨是一句詩兩句話都成,正式的帖子姚海棠連格式都不清楚
請人倒是不難,姚海棠這幾個月也和公子、公主們混得挺熟了,面兒上大家還真是親親熱熱的,至少當著皇帝的面,大家都挺和睦。私底下見了面也都彼此笑臉相迎,甭管有仇還是有怨,公子們也不至于沖著姚海棠來了。
——很明顯,是慧思公主那個大大的教訓在前邊兒做前車之鑒,后邊大家也沒誰再動這心思。慧思公主可以說是自取滅亡,但她的那些門客和根系都被里里外外涮了個干凈。
大家都知道這是皇帝在集權,慧思公主在朝中暗里結黨營私,做了皇帝最不能接受的事兒,但是杜敬璋的手段實在過于狠厲,大家伙兒談到這事時都是一句話:“待一塊兒長大的況是如此,可見到他對面兒去不是個事,動了他的人那就真是個大事兒了。”
到了宮里,姚海棠把來意跟皇帝一說,皇帝就樂呵呵地看著她,說道:“行了,去準備吧”
說實話,姚海棠沒想到這件事能這么順利,她以為怎么也要說說因由。或許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皇帝遂又是一笑:“天下無不是之父母,這話換個立場來說也是一樣,天下也無不是之子女。他們縱然偶有失誤,只要不到露n理綱常上,朕何嘗舍得。”
這句話是姚海棠從前勸杜敬璋的,輾轉來去還是到了皇帝耳朵里,不管怎么知道的,總是讓皇帝聽了耳順得很,所以答應起來自然也爽快得很。
看著高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姚海棠莫明地生出一絲悲意來,這皇帝雖說很多時候挺不是東西,可人之將死不免悲切。皇帝知道自己時日不多,已經在做最后的安排了,但是這天下只怕除了她和皇帝自己外,沒人相信皇帝真的會就這么去……
皇帝就像那說狼來了的孩子,幾年前就說了命不久,結果幾年來一直活得頂好頂好,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捉鱉,這精神頭誰相信他會死啊
“皇上……”
“該喚朕父親,三書六禮都過了,只等老四回來迎娶,海棠……”皇帝忽然喚了姚海棠的名字,這自然讓姚海棠心里一驚,接著又聽皇帝說道:“緣何不愿老四擔此大任?”
皇帝說這話時拍了拍龍椅,問的是什么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這時滿室燦然的殿堂里忽然被風吹落了簾子,太監一時來不及掛起來,殿堂里前有了些陰陰之氣。等小太監把簾子再掛起來時,姚海棠發覺自己愣神的這會兒皇帝一直在興味盎然地看著她,似乎很想聽聽她的答案。
“回皇……回父親,兒媳……”姚海棠愣是覺得奇怪得很,于是想了想頗有些大膽地抬起頭來說:“可以自稱我嗎,可不這么答話嗎,總覺得挺奇怪的。”
“嗯,說吧。”皇帝既不見動容之色,也不見不悅之意。
見是這樣,姚海棠就頗有些忐忑,這稱呼奇怪,這問題就更不好答了。答案當然很明顯,可關鍵是說給皇帝聽,她得斟酌斟酌:“我只希望有生之年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做喜歡的事,對討厭的人可以不假辭色,對喜歡的人可以不遮掩。不用每天揣著一張禮法儼然的面具活著,可以做自己,想哭了就哭,想笑了就笑,粗茶淡飯過安樂平和的日子。”
她說完后皇帝依舊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是還在等著聽她的話似的。姚海棠咂著嘴一想,繼續說道:“人生苦短,就算是靈器師也終是壽元有限,既然活不了千年萬年,那就該趁活著的時候……輕裘肥馬仗劍江湖,快意恩仇,做個快快活活的人。在京城,尤其是在宮里,在這張椅子上,能不能快活且不說,至少既不能快意恩仇,也不能仗劍江湖。”
“朕了解老四,他的第一位先生是當朝大家,是個推崇性天應自然的道學家,老四受他的影響很大,所以他一直懷遁世隱世的念頭。他有這念頭有根有源可以理解,只是你一個小姑娘說出的話來卻為何滿是沉沉之氣。”皇帝其實很喜歡姚海棠說的那句“輕裘肥馬仗劍江湖”,至于快意恩仇,皇帝覺得雖然難,但也能做到,快不快活那就各人心中自知了。
但是皇帝并不覺得這樣的話是一個小姑娘說得出來的,很多人窮一輩子都可能到不了這般境地,皇帝可不相信還能有人天生就懷揣著這樣的志向。
“父親,雖然我活得不長,但所歷幾經生死,人只要一經生死總了悟得更多一些。”
從皇帝那兒出來,姚海棠長出一了口氣,太后那邊再去請了,出宮還得去請大公子他們幾個。好在比杜敬璋大的沒幾個,要真是跟慧寧公主似的上頭十幾二十幾兄弟姐妹,那她就不會動請人的心思了。
十月初六,正午,天然居外整條街上布滿了太平院的黑衣人,明崗暗哨都有,百姓們倒是可以自如來往,但一旦有人要靠近天然居,估計就會被射成篩子。
京城百姓都知道,今天是當朝那位嫡長皇妃宴請皇帝、太后和公子、公主們的宴席,宴請本身倒是合規矩的,只是這排場不免讓天然居外來來往往多是看熱鬧的人。
不能靠近,也沒說不能遠遠圍觀,東朝皇族一直就不曾披著神秘的面紗,所以大家伙兒只是想湊湊熱鬧,并不是來面圣見天顏之類。朝中的大人們不會擠在下邊兒看熱鬧,早早在附近的茶樓客棧找好了位置,熱鬧人人愛嘛。
天然居對面兒的茶樓今天是一座兒難求,滿滿當當地坐滿了便裝的朝中大臣們:“嘖嘖嘖……真不知道今天吃什么,從前想吃姚姑娘做菜,只要趕巧了就成。現在連聞聞味兒都難啊,唉,姚姑娘的身份不同了,咱們的待遇也不同了……”
“真這么好吃嗎?”有位新晉的士子問道。
“不說是人間至味,卻總是和外邊的不同,天然居現在的飯菜也算是京城第一,可比起姚姑娘的手藝來有云泥之別。”吃過的大人們這時總覺得自己十分的好運氣啊,吃過嫡皇妃做的菜,這待遇可不是誰都享受得到的。
有大人這時湊上來說:“味道算什么,我跟你說啊,最關鍵的是今兒上的全是姚姑娘親手鏨的金碗銀盤,連筷子都是金鏨銀刻的。旁人做的金銀器沒什么好期待的,可姚姑娘做的我看了一眼,那當真是……巧奪天工”
“咦,你從哪兒聽說的?”
“我是太平院的,我還用聽說”
瞅,這位一準得是八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