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十四娘

第十五章 幫工

可是,她忐忑了一整晚,直到墨師傅關門歇息,也沒說要找她問話。躺在床上,總算明白怕是因為自己今天下午動了織機,才引得大家注目。

“莫不是認為我搶了誰的飯碗?”嘆了口氣,“我可沒有這個打算,我還要回省城的呢。”

輾轉反側之后,又自言自語道:“再說這織機有什么好的,織了一下午,手都酸得沒有知覺了。既然是繡坊,當然是繡整套的衣衫才顯得更有水平。”想到自己繡了一半的新娘子那套蔥綠色的嫁衣,上面淡雅的水綠色百合枝條,再襯上梨白色帶了絲絲水紅的花蕾。若是自己有機會繡完了,看著都覺得養眼。

雖然自己像穆十五郎說的那樣,如愿進了繡坊,可卻距離省城路途遙遠,真可謂是南轅北轍了。

望著布滿蛛網的屋角,想著自己的娘親和十五郎現在又在做什么呢?當家的可曾為了自己難為了他們?他們可想到了辦法推脫干系?

最后,輕聲對自己說道:“不論怎樣,總好過落得像十一娘和十二娘那樣的下場。如果我落到那樣的下場,娘親和十五郎該多么傷心啊?現在畢竟大家都有個期盼,只要我不懼不怕,一定能如愿與十五郎相聚的。”

畢竟累了一天,下午緊張的織機操作,讓酸脹的雙臂如鉛塊般沉重,懷著忐忑的心情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夢中,她回到了那個小院,娘親和十五郎依然如故的眉眼,輕笑地看著自己。一轉眼,十五郎身披戲臺上探花的衣飾,頂戴花翎騎在高頭大馬上,馬頭上那朵碩大的紅綢花幾乎遮住了馬兒的半個身子,大紅色的探花服將十五郎那俊秀的面龐襯得越發脫塵,惹了無數的小娘子沿街偷看。

再然后,一墻之隔柴房的動靜驚醒了,繡坊每日所需的柴火又送來了,也表示著該起床洗漱了。

睡了一夜,酸脹的手臂并沒有好上半分,揉了幾下,感嘆這真是份體力活,比起坐著刺繡要辛苦多了。

吃完早飯剛回來,墨師傅就開始吩咐,“去掌柜的那里領些絲線來。”

有些暗暗叫苦,該不會今天又要讓自己織一整天吧?

果不其然,從掌柜的那里領了絲線后,墨師傅就要照著圖樣串好絲線,仔細地教她如何起頭,依舊十分嚴苛。

偷偷看了眼那張板正的臉,一句多話也不敢提。

快到午間時,墨師傅說道:“去端飯吧,正好松快松快,下午可要加快點了。”

應聲后,老實去了廚房。

劉大娘依然和氣對她,“掌柜的說,今日午間要請墨師傅去她房里吃,所以,你可以好好坐在這里吃頓熱飯了。”

詫異地問道:“我來時墨師傅并沒有說啊。”

劉大娘說道:“飯菜也剛送去的,我原先也不知道。”

說道:“那我回去看看墨師傅還在不在?”

劉大娘望著她的背影,“真是個實誠孩子。”

回去之后,果然不見了墨師傅的身影,劉大娘看著回來的,“現在踏實了吧?快吃飯吧。”

吃完,又利落幫劉大娘收拾了碗筷。“快回去吧,別誤了你的工。”

說道:“劉大娘,你也讓我松快松快。”話雖如此說,卻是不敢偷懶半刻,幫完忙就趕緊回了作坊,老實地踩著織機。

這次的花樣比上次的復雜,彎來繞去的,并沒有一個完整的圖案。織了一個上午才看出些圖案來,輕輕摸著成形的錦緞,覺得這配色這圖案都十分經看。“畫圖樣的人真是心靈手巧,這匹布適合做男子的外衫。”自言自語道。

因為紋路復雜,織了一天,不過織了一丈,還累得手都快抬不起來。見到墨師傅終于回了來,說道:“墨師傅,今日沒有昨日的快,只織了這么一點。”

墨師傅一身的酒氣,一開口就令皺了皺眉,“去廚房幫我泡壺熱茶來。”

趕緊照做。

墨師傅喝熱茶之后,對說道:“我有些乏了,先去睡會。”

等他關上房門,輕聲說道:“怕是有些醉了吧?”又高聲問了句,“墨師傅,要端晚飯嗎?”

“不用。”墨師傅在屋內回了句。

劉大娘見居然跟她一起吃飯,為她解惑道:“墨師傅喝醉了吧?每年的今日,掌柜的都會喝醉。”見四下無人,輕聲說道:“因為今日是掌柜的,亡夫的忌日。”

會意地點了點頭,心中想到,墨師傅說過自己與那位的淵源,知己忌日,喝醉也情有可原。

自己每次見掌柜的,她都是一副雍容的模樣,是那種自帶的雍容,從骨子里透出來的。比起穆府的那位狠厲的大夫人裝出來的雍容,不知要強上多少倍。

看來這靠自己撐起來的場面,與靠別人撐起來的場面,終究是不一樣。這沒有底氣的場面終究是虛的。

暗暗幻想著,這樣一位雍容的掌柜,喝醉了會是什么模樣?像戲文里貴妃醉酒那樣的可愛嗎?

幸虧自己逃了出來,知道了這世間,不僅有大夫人那樣的女人、娘親那樣的女人,還有像掌柜的這樣的女人。同是女人,怎么就這樣的大不相同呢?

那流離失所,前路未知的自己,又是屬于什么樣的女人呢?愣愣地想著。

“累吧?”身旁的劉大娘關切地問道。

下意識地搖搖頭,“才怪,哪位剛上織機的繡娘不是叫苦連天,偏你能強忍,看來到底是小子,就是比女人家經事。”

啞然,是啊,自己現在叫施思,是墨師傅的幫工,可不就是小子嗎?

“劉大娘,我幫你收拾碗筷吧。”有些回避這個問題的起身幫起忙來,想盡快混過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