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十四娘

第二百二十五章 懇談

“施大掌柜果然高人也,朱二自愧不如,始終脫不了蠅營狗茍,一旦有些風吹草動,就夙夜難寐。”朱二公子又開始出招,卻不太想這么快就讓他如愿,“那朱二公子就要好好調養了,你尚年輕,可不能這樣。”

“恕朱二直言,施大掌柜就不擔心今年茶業減產?”朱二公子本想說,你就算不是自愿前來,可身為南唐大掌柜如此消極應對,就不怕家主怪罪,可身后的護衛讓他打消了這個主意。

“大家各司其職,他們都想不到辦法,我又不是神仙,還能讓老天爺風調雨順不成?”決定將最初的形象貫徹到底,因為到現在她都摸不準朱二公子是不是有人派來探她虛實的。

朱二公子無奈地搖頭,為添了茶,“就算茶業今年不順,于洛府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事,畢竟有礦業和田莊穩住。”

接話,“朱二公子不也一樣。”其實她也并未花時間研究這位身家幾何,不過順口一說。

“與洛府相比,不足掛齒。”朱二公子一聽,立刻為自己辯白。

“那也與施某天上人間。”聽她這樣說,朱二公子又開始搖頭,“施大掌柜氣度非凡,自謙了。”

“我哪里自謙?”真情流露,她辛苦數年,私房銀子不超五千兩,大頭還是洛玉瑯給的,要是除去他的,一千兩都不到。

“朱二誠意相交,施大掌柜何苦戲耍于我?”他這話弄得一頭霧水,“我坦蕩而來,并無半句虛言,何來戲耍之說?”

“我聽聞新任洛府家主未及弱冠,卻出類拔萃,氣度非凡,堪稱人中之龍鳳。”朱二公子目光炯炯,直視,“敢問施大掌柜,我說的可有半句不妥?”

“各人有各人的看法。”聽多了洛玉瑯的自夸,如今聽朱二公子金玉堆砌的夸贊,有些怪怪的。

“看來我猜對了。”朱二公子憑著她如此冷淡地回應,篤定的說道:“洛家主。”

“啊?”下意識回應,隨后搖頭,“你猜錯了。”

“洛家主何必自謙。”朱二公子越發篤定地說道,“我見過各家大掌柜無數,也見過各家家主無數,識人之術還是略有些的。”

無奈,“洛家主素來身著紅衣,而且長身玉立。朱二公子經年與洛府做生意,怎么連這個都不曉得?何況我若是洛府家主,幾位掌柜的會不知道?”

朱二公子經她一提點,雖然有些游離,但還是懷疑,“你真不是?”轉而看向她身后的護衛,“那為何家主的親衛會與你寸步不離?”

“頭次來前唐,我怕被人擄劫,所以要了人護衛。”反問他,“朱二公子如何知道他們是家主的親衛?”

“施大掌柜還在跟我裝糊涂,你身后的護衛,恐怕江寧府尹都受用不起。”朱二公子毫不掩飾地看向護衛,那幾位卻由始至終連眼神都沒變過。

“可能是家主覺得我毫無自保之力,所以派了得力的,免得說他吝嗇吧?”說罷,朱二公子看他的眼神越發奇怪,“既然施大掌柜不愿承認,朱二也不強求。”

也沒再解釋,能做南唐一地的大掌柜,要說她不得家主偏愛,誰人會信?“朱二公子,有話盡管直說,就算我不是洛府家主,也會以洛府為重,以南唐產業為重。”

“施大掌柜可會在南唐久待?”回答得毫不猶豫,她也確實是如此想的,“自然。”

“那為何來了一月有余,從不過問產業之事?”朱二公子追問。

反問,“朱二公子言下之意,這其中有不妥之處?”

“這是施大掌柜份內之事,不該由我來說。”朱二公子挑了小食,放入口中,慢條斯理地吃著。

“朱二公子若說是的冰山一角,便不急著開口。”也老神在在。

“洛府在南唐雖不如吳越長久,但也有百年之久,歷代的大掌柜,都是自幼扎根南唐,從伙計做起,一步一個腳印,最初翹楚者得任大掌柜,還從不過五年。”朱二公子又開始說半句留半句。

極不喜人家這樣,自然沉默不語。

朱二公子無奈,接著說道:“施大掌柜為何認為,你從天而降,能駕馭得了這艘大船?”

“可我如今就坐在這里。”也學著他只說半句。

“只憑權謀嗎?”朱二公子反問。

“朱二公子是在誰聲張嗎?”見他始終詞不達意,言語也犀利了起來。

“非也,我是覺得與施大掌柜頗為投契,有些擔憂罷了。”朱二公子心中也有些苦惱,對面這人仿佛水墻,既看不透也摸不到實質。

“習慣就好了。”見他還是不肯腳踏實地,干脆將話吊在半空。

朱二公子失笑不已,“說個舊事給施大掌柜聽聽,那時我還年少,家中有個得力的掌柜,我一向視他為楷模,因為他無論為人處事皆無可挑剔,人還純善。

可有一日,突然就被當眾杖責,理由還十分不堪,我內心是有些不信的,可眾口鑠金,由不得我不信。受罰之后,他被趕去了田莊等死,又羞又愧,不出半月就故去了。

直到我當了家,無意間才明白,讓他受屈死去的,不過是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我去問父親,父親這樣答我,他從一開始就相信他的無辜,可從上到下,都說罪責在他,奈之若何?”

見他感觸頗深,與他一同沉默了良久,在他再向自己時,才開口,“多謝朱二公子提醒。”

“我并非自謙,洛府在南唐的產業,莫說朱家不敢比,就算將賀老爺子加上,也不過堪堪相提并論。”朱二公子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說了出來,“盛掌柜當時在江寧府,過得如魚得水,看得久了,誰不想像他一樣。”

見眼神清澈,一副不經世事的模樣,越發擔憂,“水至清則無魚,你就算不去操心他們,他們也會擔憂,更因為沒了盛掌柜的撐腰,多了人在此礙眼,連像以前那樣放肆都不能夠,他們會肯嗎?”話雖是對著說的,眼神卻在她身后的護衛身上游離。

就算眼前這人不明白,他身后的家主親衛也會記在心里,到時候事發,能不記自己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