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疼嗎?”
搖頭,發現背身而坐的洛玉瑯根本看不到,“本來也沒多疼。”
“害怕嗎?”
又先是搖頭,“不怕。”
“有沒有想過,我中了邪?”
“現在想來,在南唐再見到你,你就與以往不同,卻沒往這上面去想。”聽到中邪二字,覺得洛玉瑯確實有些符合,奇奇怪怪,不是中邪是什么?
再次與洛玉瑯相對而食,雖然話也不多,可感覺就是與以前不同,因為他總是時不時夾了自己最喜歡吃的,送到碗里。
等人散去,洛玉瑯問她,“梅香嫁了人,你打算一直這樣不添人嗎?”
“也沒有,只是沒來得及。”其實是因為她一直心神不寧,根本無心于此。
洛玉瑯輕輕將她擁入懷中,“你又長高了。”
皺了皺眉,剛想開口,他已經低頭,“我接下來的話,你聽聽即可,不要說與第三人。”
點頭。
洛玉瑯沉默了許久,再開口時,還是略去了府中起火的緣由,不管知道多少,他都不想實言以告,他怕,怕她會因此對自己改觀。
“那巨蛇的眼睛能魅惑人,等我稍稍清醒,已經從崖頂跟著它到了山洞里,洞里漆黑一片,四周寂靜無聲,我就這樣不見,你和護衛不可能不尋找,不呼喚,可我就是聽不到絲毫的動靜。
直到后來,我才明白,整個紅崖山里都是四通八達的巖洞,讓它在里面不知待了多少年。
我是它早就選定的人,不,在我之前,還有母親。
母親跳下后,被藤蔓絆住,并未身死。巨蛇魅惑了她,讓她跟著自己修行,讓她相信紅崖山的傳說是真的,修行之后所有苦難皆會不見,之后皆是喜樂。
后來我來了,摔得不輕,母親求它救我,它答應了。
所以,紅衫、玄誠道人,都是它故弄玄虛,蒙騙父親的。符文才是他時刻明了我行蹤的關鍵。
后來,母親無意間得知,想與它同歸于盡,好救我——不受它害。”
聽到洛玉瑯明顯哽咽的聲調,抬頭恰巧遇上洛玉瑯的一滴清淚,輕輕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滴后,他接著說道:“結局可想而知。”
深吸了口氣,“山谷中時不時彌漫的霧氣,不過是它吐納時的氣息,攪動了山谷中的風,一冷一熱,凝結而成。
那秋冬季必發的間斷洪水,是它為了自己冬眠提前布下的戒備。
它說自己修行將近千年,卻總是化形失敗,升級無望,還因為心切,傷了根本。
而我,因為它神力漸消,也受了連累,沒了它法力的加持,我支撐不了多久。
它要我將軀殼借給它,如果它能由此悟道,也算我的造化,或許能夠永生。”
洛玉瑯感覺到懷中的心慌,將她摟緊了些,“不怕。你怎么這么傻,你我不過是虛名,何苦在此支撐,為何不隨著望仕和公主四處逍遙,必定會有人像我一樣癡心于你,好好地過下半輩子不好嗎?”
搖頭,“我是你的妻子,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答應它之前,要它立了血誓,在你有生之年,護你周全。”
說到這,洛玉瑯明顯地憤恨了起來,“我沒想到,它一個只求長生,道家長道家短,總將無欲無求掛在嘴邊的,居然起了邪念,明知道我是如何的看重于你,還敢覬覦。”
心里一陣發寒,從南唐初見,到圓房那晚,其間自己每每主動投懷送抱的,居然——另有其人。
“知道嗎?每次你撲到我懷里,我既開心又傷心。開心你心里有我,傷心我不能陪你。”
“我雖剛剛入門,可我也知道,道家皆講求一個緣法,若我不甘心情愿,真正想要我為它所用,尚需時日,它選我,眼光沒錯,可它低估了我對你的心。”
“雖然我尚不明白,為何你用血繡過《金剛經》過,它會懼怕你的血,竟讓我重新奪回了神識。可是,只要能回來,好好地摟著你,就很好,很好。”
也不明白,可這并不重要,眼前的洛玉瑯是她熟悉的洛玉瑯就好,就很好。
“它還會回來嗎?”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問對不對。
“我曾經吞過它的靈珠,昨晚就在口邊,卻總是摳不出來。吸過你的血后,就覺得它漸漸化了。在小廟里念《金剛經》時,又覺得它在我腹中燃燒。”
“這種事太過匪夷所思,尋人問是不太好。不知書中可有記載?”洛玉瑯輕撫過她發間的藍紫色鳶尾簪,“應該沒有。”
“那要如何是好?”滿臉的擔憂之情。
“我不會再讓它得逞的。”洛玉瑯目光堅定,“既然知道小廟中的經幡于我有用,每日多誦念就是。”
見十分落寞,生了取笑之心,“怎么,擔心我當和尚嗎?”
“若真能讓你平安,就是入廟修行也沒什么。”
洛玉瑯聽她居然這樣說,直接挑了眉,“就算你舍得我,我也不舍得你。”
兩個人靜靜相擁,雖未再言語,卻勝過千言萬語。
屋內的紅燭仍在,床蔓間也盡是紅色,除了屋內的兩個人,皆一身常服,為了應和,洛玉瑯穿了身墨綠色的夾衫。
由此之后,那個名振京城的紅衫少年,將不復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脫胎換骨的洛府家主。
只有他自己明白,現在的他與以往的他有多少不同。
但他不懼,懷中的人是他最大的倚仗,是他心意堅定的磐石,無論如何他都要護她周全,陪她余生。
靜靜聽著洛玉瑯的心跳,沒錯沒錯,這就是那個在蘇城突兀將自己摟入懷中,說要自己一生一世都跟了他的洛玉瑯。
雖然數年過去,當初的少年郎熬舊了年歲,但她也不是當初那個靠著懵懂獨闖天涯的十四娘。
這些年經歷的所有磨難,在這一刻都成了甜蜜的過往。
“累嗎?”洛玉瑯輕聲問她。
張望窗外,早已經月上中天。
“歇了吧。”
等洗漱出來,洛玉瑯已經除了外衫,坐在床沿,默默看著她。
就在這一刻,瞬時緊張了起來。
“你睡里面吧。”洛玉瑯起身讓開了位置。
深吸了口氣,強裝鎮定脫了鞋,躺在了床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