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為凰

第050章 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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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對峙

第050章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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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懼我?為什么?”

桓澈的逼近總能讓她感覺到那種熟悉的威壓感,畢竟前世她便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在他的調教之下,她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逐漸成長為了大晉朝的太后,無論是書法、音樂、棋藝、玄辨還是朝堂上的那些權謀之術,甚至是所謂的帝王之術,她所學會的一切本領皆是他所教。

可以說,他是按照自己所規劃出來的理想,將她打造成了另外一個自己,一個完全可以與他比肩的自己。

正如他所說,她就是他最完美的杰作。

當然,作為他最完美杰作的顧鈺,在面對如此強大的敵手之時,也能很快的保持鎮定。

“永遠不要讓別人看到你的軟弱,哪怕是死,也要保持住你最完美的微笑,只有微笑才能掩蓋住你所有的情緒。”他如是說過。

于是,顧鈺笑了起來,回道:“非所懼,乃是心中敬畏也!”

“哦?”似乎沒有料到她能如此快的恢復鎮定,桓澈含笑而深不可測的雙眸中也似閃過了一絲驚異的波瀾,他又問,“此話何意?”

顧鈺直視他的眼睛,答道:“郎君容貌太盛,小女子惶恐不及,不知不覺便已退避三舍,還請郎君見諒!”

桓澈聽罷不免微蹙了一下眉頭,原本這個答案對他來說算不得什么值得令人驚訝的事情,從他幼時記事起,似乎不論遇到什么人,他總能看到別人目光中那種或傾羨或癡迷的灼熱的眼神,聽到最多的也是那些對他容貌評價的詩詞艷語,然而這樣的容貌給他帶來榮耀的同時也會給他帶來不幸。

他記得就在他九歲的時候,甚至就有同族兄弟對他下藥,想要將他擄去玩樂,若不是母親及時趕到……

思及此,桓澈神情微斂,很快他的臉上便又呈現出了那副淺淡的但讓人永遠也琢磨不透的微笑,哪怕前世她與他同床共枕耳鬢廝磨過,她都從來沒有看清過他的心,否則也不可能千算萬算最終還落得那樣的結局。

微微一笑之后,桓澈又哈哈大笑了一聲,拂袖轉身問道:“你剛才說,你所會的一切皆是張十二郎所教?”

顧鈺答:“是!”

“那么,那石碑上的詩字呢?”

桓澈忽地將手往右側人群中一指,人群中立時嘩然,向兩側分開,一條小徑空了出來,小徑延伸的盡頭處赫然就是剛才聚在這里的士子們所討論的那塊巨石上的詩詞。

不,應該是字!

“這位郎君是什么意思?這石碑上的字難道是……”

在一片質疑和驚嘆聲中,一直在旁默不作聲看戲的顧老夫人也將目光轉向了那塊石碑上的字上。

這些字……

顧老夫人昏黃的眼登時不敢置信的瞪得滾圓,拄著拐杖蹣跚的走到了那巨石旁,忍不住也將手撫在了那石碑上的字上。

這些字她分明是認識的……可又不盡認識……她的腦海中霎時間閃過了顧鈺曾經抄寫的那份《道德經》,那上面的字雖有形韻卻還不甚美觀,可這石碑上的字,就仿佛那佐伯紙上的字突然活過來了一般,不但具有形勢氣韻,骨氣通達,而且變幻靈動,似蛟龍騰空,又似萬壑爭流。

上面所題的詩是《詠柳》,而這詠柳之題也正好是賢媛雅集詩會上她和陸老夫人所出的題。

“十一娘,你剛才說,你和十二郎一起作詩去了,作的可是這首詩?”顧老夫人不禁激動的問道。

她不能不激動,如果這字是她顧家的女郎所寫,這詩是她顧家的女郎所作,那么她們顧家的聲望必然會因此而水漲船高,要知道現在聚集在這里的人可是從健康來的世家子弟啊!

顧老夫人這一問,霎時間又讓這里所有的世家子弟都驚訝的回了頭,甚至有好幾位年老的名士忍不住跑到石碑前面去看,去撫摸,仿佛那并不是一塊石碑,而是一件無可替代的稀世珍寶!

“阿鈺,那真是你所寫?”顧毗也顫抖著聲音問,神情激動似喜極涕零。

不只是顧毗,還有顧鈺的父親顧悅,她的伯父顧衍以及顧敏都皆神情驚愕復雜難言,尤其是顧悅一雙似盈了水的眸子更加像籠罩上了一層霧水一般,說不出的愧責和不可思議。

還有躲在一旁觀看的顧七娘和顧十娘,此時也各懷心思、目光沉沉,安靜得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她不但會吹胡茄會作詩,還能將字也寫得那么好,她還是從前那個十一娘嗎?”顧十娘不禁在心中暗嘆。

此時的顧鈺也知道祖父這一問,是希望她點頭,只要她點頭,這對他們顧家來說便是極大的榮耀和歡喜之事。

可顧鈺沒有點頭,她只道:“詩是十二郎所作,字也是十二郎教阿鈺所寫!”

張十二郎再次驚訝的看向了顧鈺,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張家家主張憑的大笑聲傳來。

“哈哈哈……長江后浪推前浪,我吳郡之地也算是有能人輩出啊!”

想不到顧鈺將這次名聲大漲的機會讓給了張十二郎,顧毗略有些失望的嘆氣,但同時又為顧鈺的做法感到欣慰。

作為一個小姑子,能吹出一曲堪比劉琨退敵的胡茄便已是她最大的財富了,名聲太盛,總是會讓有些人忌憚,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有時候收斂一下也好。

這樣一想,顧毗又忍不住捻著胡須暗自笑了起來,看著顧鈺的目光中更多了一分慈愛。

而看到此處的白衣人也不禁含笑嘆道:“不驕不躁,不卑不亢,懂得適可而止,收斂鋒芒,這女郎的修養心性也可見不一般吶!”

說著,看了一眼身邊的謝玄,卻見他清幽的目光一直看著顧鈺,眉宇蹙緊,臉上好似布滿了憂慮。

“阿羯,你怎么了?”白衣人問。

謝玄才驚醒過來,道了半句:“我只是擔心……”

“擔心什么?”

謝玄將目光投向了她,沉聲道:“阿姐,桓澈亦非常人也!”

在大片的贊揚與驚嘆聲中,桓澈亦大笑了起來:“好一句長江后浪推前浪!”只嘆了一句,他便忽地將目光又轉向了張十二郎,說道,“既然這小姑子說她所會的一切都是你所教,那么作為師傅的你必然是更勝一籌,不若就請十二郎也為我們寫一幅字來看看!”

說罷,便令身邊的婢女取來文房四寶,擺放在了張十二郎面前。

張十二郎面露驚訝,不知為何,面對桓澈這樣看似溫和禮貌的笑容,他竟然也感覺到一股森然的寒意,就好像這個人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強者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說到張十二郎的字,在場的南地郎君中不免又有人唏噓起來,去年的郡中正考核中,也有不少人見過張十二郎的字,字雖好,可是要比起這石碑上的字來,似乎還有所不及,難不成一年的時間,張十二郎的字就已經練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于是,又有不少人開始起哄:“對,十二郎的字我們也許久未見過了,不如今日也讓我們開開眼界,瞻仰瞻仰一番!”

桓澈看向了張十二郎。

感覺到一種無形壓力包圍著自己的張十二郎躊躇了一刻,提起筆來,卻許久并未落下,他動了動唇,正要解釋什么時,顧鈺來到了他的身旁,握住他的手,看向桓澈,道:“不知桓郎君執著于此是為何?今日又非中正考核,十二郎也是我們吳郡名門子弟,正所謂因緣際會,無論吹笛、彈琴還是寫字都要講究一個心境,心境未到,字也難得其神韻,如此強人所難,是不是有些咄咄逼人呢?”

桓澈一愣,再次看向顧鈺的眼神便又多了一分探究和懷疑。

“你今日一直與張十二郎在一起?”桓澈問。

“是!”

“可去過隱香寺?”

“無!”

“可去過玉泉山頂的清談雅集?”

“無!”

問到這里,桓澈停頓了一刻,又含笑道:“那好,將手伸出來給我看看!”

顧鈺心下一寒,桓澈果然還是懷疑她了,但也沒有任何遲疑的,顧鈺將手伸了出來。

不過十四歲的年紀,她的手還很小,但手指修長,光潔白嫩,可是右手的食指骨卻有些微微凸出,這是長時間練字才能造成的后果。

但桓澈還看到了她手指上的另一道傷口,便陡地抓住她的手腕舉了起來,問:“傷從何來?”

她這一問,使得一旁的謝玄和瑯琊王心頭便是一緊,仿佛一根弦緊繃,氣氛陡然凝滯,張十二郎更是有些惱怒的問道:“你這是干什么?”

桓澈沒有回答,他只看著顧鈺,就見顧鈺依舊神情坦然,從容不迫的答道:“寫字時,握剪不小心所傷。”

她話音一落,眾人不覺都朝那石碑望了過去,就見那石碑下方果然放著一把剪刀,雖然這不能完全證明什么,但當著這么多世家子弟的面,桓澈若是對一個小姑子再逼問下去,就會顯得他這個人太沒有風度和容人雅量。

在周邊略有些憤然的目光注視中,桓澈終于放開了手,只問了一句:“你只是一名庶女?”

“是!”

“生母是誰?出身何家?”

顧鈺遲疑了一瞬,答:“吳興沈氏!”

“又是吳興沈氏?可真是瞧,你那位表兄吳興沈氏沈黔剛在清談雅集上揚了名,你便也在此揚了名?看來吳興沈氏終有崛起一日!”

說完,桓澈大笑著長腿一邁,帶著兩名婢女揚長而去,只是他在走的時候,還有一句話遠遠的傳來:

“吳郡之地,一個嫡女的氣度風范竟遠遠不如一名庶女,可惜!可嘆!”

他這句話又讓眾人的注意力再次轉移到了還跪倒在地的張琴身上,此時的張琴還哪里有一丁點世家貴女的端莊嫻雅,這樣一看,這些世家郎君們又紛紛搖了搖頭,將傾羨的目光投到了顧鈺身上。

“顧氏阿鈺,如果十二郎不敢娶你,不若改日我上門提親如何?”不知是誰喊了一句。

張琴的臉色刷時慘白,顧鈺卻只笑了一笑,全當玩笑一般,面向顧毗慎而重之的施一禮,肅容道:“還請祖父再答應阿鈺一件事。”

“何事?你說,祖父什么都答應你!”

顧鈺撩衣跪在了地上,仰首正色道:“請祖父不要將阿鈺適人,阿鈺愿終身事母,以盡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