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明白
第054章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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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覺得他會怎樣?會殺了我嗎?父親何以就這般了解他?”
被問及此話時的顧悅竟是神情一駭,似有些難以啟齒的閉上了嘴,只是面對女兒如此清亮好似能洞悉一切的冰冷目光時,他又微微嚅動了一下嘴唇,想說什么,卻又始終說不出話來。
見顧悅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似有無法宣之于口的苦衷,顧鈺又垂下眸子,微微笑了一笑。
“我差點忘了,盛德絕倫郗嘉賓,江東獨步王文度,父親如今已被桓大司馬手下第一謀士郗嘉賓征辟為屬官,成為了號稱人才濟濟的西府之幕僚,自然對桓大司馬之子也有一定的了解。我說的對不對?”
顧悅如何聽不出這話中所透露出來的冷諷之意,又想到那日父親找十一娘談了一次話后,不僅將關押在木瀾院中的沈氏放了出來,后來還找他們三兄弟在書房之中密談了一席話。
密談的內容竟然是讓他們三兄弟放棄入西府任職。原因是,桓大司馬有不臣之心,所謂的北伐建功也不過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如王敦一般廢帝自立而積累聲望。
雖說如今的天下,令名節義并非那么重要,便如郗嘉賓那樣的名士,也渴望建功立業,有朝一日能成為桓溫的開國功臣,但世家的維系往往靠的不是一時的激勇,瑯琊王氏為何在王敦判亂之后,不但未受牽連,還依然占據一等清望的世家地位?
這不僅僅是因為王導的大義滅親以表忠義,而更是因為瑯琊王氏家主一直秉乘著中庸之道,雖身居高位,但從不與世家交惡,更不與朝廷交惡。
顧家已經是吳郡一等士族,只要不出大的變故,族中子弟代有人才輩出,世家地位便能一直傳承下去,沒有必要與桓氏一同冒險激進。
這樣的話,父親從前雖也說過,但并未有如此果決的要求,所以顧悅也不難判斷出,父親的這般改變必然與自己這個女兒的談話有關。
那么阿鈺到底與父親說過什么呢?
顧悅正思忖著這些時,顧鈺也在看著他,見他不說話,便起身笑了笑,道:“父親若是沒有別的事,便早點回去休息吧!我也有些倦了!”
說完,顧鈺便要朝自己的寢房里走去,卻在這時,顧悅又喚了一聲:“對了,阿鈺,那位沈氏小郎……”
顧鈺便驟然停步,看向了他,就聽他低聲笑了笑道:“沒什么,也許是我多想了……沈氏已是刑家之后,而朝廷有律法規定,刑家之后不得為官,所以你小舅舅已是銷聲匿跡多年了,如今沈家之人突然從清談雅集上現身……”
提到顧鈺的小舅舅沈勁,顧鈺便想起了前世,這位舅舅竟然為了洗刷掉沈家判臣之辱,僅以一人之力招募的五百部曲死戰洛陽,雖然他也的確成功的令沈氏獲得了朝廷的赦免,可沈氏嫡支卻再無后人,豈非可悲!
“父親的意思是,沈氏后人不應該在清談雅集上現身?”顧鈺又反問了一句,“還是父親你在懷疑什么?”
顧悅的眸光便是一黯,看了顧鈺一眼,又笑著搖了搖頭。
顧鈺看著他的表情,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父親,說到舅舅沈家,阿鈺倒是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想問父親要一個解釋!”
聽到女兒主動問話,顧悅卻是眸中一喜,忙道:“你說!”
“我想知道,吳興沈氏除了富甲江東的財富令人垂誕之外,還有什么是讓我們顧家這樣的一等士族也可求而得不到的?”
顧鈺這樣一問,顧悅的臉色便是一僵,有些詫異的看向了顧鈺。
“當年你已經娶了會稽虞氏的嫡女為妻,又為何還要將我生母沈氏貶妻為妾,是真的放不下要將她留在你身邊,還是別有所求?”顧鈺又笑問。
顧悅的神情已是大變,那種好似盈了水的眸子再次變得悲凄好似琉璃般易碎。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哆嗦著唇辨道:“阿鈺,無論你信不信,父親對你阿娘的情義是真的!”
“男人說話總是那么好聽,可若是將誓言輕賤起來,便如同一張白紙一樣,隨時可棄!”顧鈺順口回了一句,卻不知她這不經意冷諷的一句直令得顧悅臉色煞白。
但顧鈺好似渾然不覺,又笑道:“如果父親不愿意說也就罷了,我若是想查,總是能查出來的,不過是時間的早晚而已!”
說完,便要轉身入寢房,不料又聽到顧悅的一聲急促的叫喚:“阿鈺——”
顧鈺停步,卻聽他問了一句:“你阿娘可好?我能不能進去……看看她?”
顧鈺還真有些意外,躊躇了好一會兒,才道:“阿娘已經睡了,你若要見,還是擇日吧!而且我認為,父親若見她,對她并無好處,畢竟這府中,還是有人想要她的命,不是么?”
顧悅的臉色又是一白,竟是目露驚懼的問道:“你說誰想要她的命?”
看到顧悅這幅好似茫然吃驚的表情,顧鈺竟是有些哭笑不得,她這位父親,到底是太會演戲呢,還是太過單純無知。
明明她已當著顧家所有人的面,從沈氏的頸后取下毒針,他竟還會有此一問。
也似乎明白了顧鈺眼中的揶揄表情,顧悅又似恍悟愧然道:“好,如果我不去見她,便是為她好,那么我便不見了罷!”
可是這與他又有何關呢?因為他見了沈氏,便有人想要殺她嗎?
顧悅百思不得其解,頹然的站了好一會兒,才魂不守舍似的準備離去。
顧鈺也沒有說客套話相送,但從顧悅的言語以及表情中,她基本上可以判斷出,他對沈氏的確有情,而且心存愧責,那么在沈家滅門的這件事情上,他到底又知道多少內情呢?
回到寢房之后,她又令詩琴將陳嫗叫了進來,問道:“嫗,我記得,在平定王敦之亂這一事上,我們顧家似乎也立了功,可有此事?”
陳嫗答道:“確有此事,可這僅僅是你二伯父的功勞,聽說當年他也是帶有顧家的部曲站在朝廷一方,抵御王敦的判軍的!”
顧鈺沉思了一會兒,又道:“外祖父是在逃回龍溪的途中被自己曾經的部下吳儒所殺,可他逃亡的路線,他的藏身之處又是誰透露的呢?”
陳嫗聞言,臉色便是一沉,似也想到了什么,道:“娘子是懷疑……”
顧鈺伸手暗示,制止了她下面的話,只道:“嫗,我大致明白了,有些事心如明鏡即可,不必要說得那么透徹,以免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原本是敵在暗處,我在明,如今若都擺在了明面上,一切就好辦了!”
義興周氏……二伯父顧敏……
顧鈺暗自笑了笑:她這位二伯父資質平庸,素來就不討祖父歡喜,在八大州中正考核定品中也只得了個六品,而六品就已經是士族子弟最低的品級了,可誰曾想,有朝一日,便是這最平庸的二伯父會成為顧家這一輩中最有出息的人。
而且據她前世所知,在平定王敦之亂中,顧家并未出私兵,他這功勞又是從何而來?
倒是那會稽虞氏族長有傳檄文征討外祖父,后被明帝授以會稽內史,募兵舉義與外祖父為敵。
思及此,顧鈺心中豁然明朗,望向窗外時,不覺已是夜幕降臨,倦意鋪天蓋地般層層襲來,她便干脆躺下睡著了。
已是子夜時分,窗外月朗星稀,云霄閣中香氣馥郁的寢房之內,被翻紅浪,有吟吟哦哦的嬌嗔聲傳出,不一會兒,一只雪白的手從被褥中伸出來,推了推壓在頸上的那顆頭顱,嬌聲道:“你今日是怎么了?不高興,也不必拿我來撒氣吧?”
“總覺得今日的事有點不對勁。”男人喘了口氣,回道。
“什么事情不對勁?”女子問。
男人思索了一會兒,答道:“今日的清談雅集上,來了一位自稱吳興沈氏的小郎君,博聞強識,才思富捷,極其的能言善辨,在場的所有名士,便是連父親也不是他的對手!
吳興沈氏已經敗落,我可從未聽說過沈家之中還有如此聰慧秀穎之子,這個沈氏小郎到底從何而來?”
聽到這里的女人也神色一凝,蹙緊了眉頭,接道:“你覺得那位沈氏小郎不對勁,可妾是覺得十一娘最近總是奇奇怪怪的,很不對勁,她自小便在這顧府長大,妾是從未見她吹過胡茄的,而且不論是寫字還是作詩畫畫,她素來不愛好,怎么突然之間變化如此之大?”
“她說她所會的一切都是張十二郎所教,不管她有沒有說謊,至少她的話是讓在場的所有名士都信了!十一娘現在有了名望,你以后若想動她,便難了!”
話說到這里,女人的眉間更是郁結,暗嘆道:“如今她還掌管著府中的人事賬冊,這丫頭似乎的確有些神通廣大,我還真怕她給查出什么來……”
言至此,兩人都似有些憂心忡忡,還是男人安尉說了一句:“這你放心,沒有留下任何證據,她又能查得出什么?只是那暮煙閣,你最近最好別去就是了!”
女人沉吟了一刻,點了點頭,又道:“若是一直不去探望,是否又會顯得我這個姨娘太溥情?”
“這與你何干?她只是一名庶女,沒有讓你去探望她的道理!你多慮了!”男人說道,又扯過襯褥將兩人的頭顱都蓋了去。
顧鈺是在夢中驚醒的,本來這一晚前半夜還睡得很沉,可后來竟然又有一些奇怪的幻象進入了她的夢中。
而且這一次,她竟又夢見了桓澈。
夢見他在她耳邊說:“我用我所有的努力和心血才造就了今天的你,可你卻維護所有人,獨獨背叛了我,顧氏阿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