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為凰

第099章 與太后雄辨

第099章與太后雄辨

第099章與太后雄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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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千語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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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家聽說,桓氏庶子桓澈欲向你提親,你對此事是何態度?”

庾太后問此話的時候,目光頗有些咄咄逼人,不得不說作為東晉第一個垂簾聽政掌權的太后,庾太后身上也有屬于上位者不可忽視的威壓氣勢。

而庾太后問此話的意圖也很明顯,她是在試探抑或是在判斷一個有可能成為她庾氏門閥之敵人的人,是拉攏還是毀滅便在顧鈺所回答的一念之間。

不過停頓了一刻,顧鈺便含笑答道:“不過一庶子也,太后何懼?”

太后神色立即煞變,冷笑拂袖道:“庶子耶?可龍亢桓氏便是一庶子也可欺壓到我皇族天子之上,實是太過猖狂!”

聽此言,顧鈺便心知太后已然得知了天子微服于晉陵所遇到的一切,自然也就包括那一場宴會上桓澈關于皇權制度合理性的辯論。

“太后,水滿則溢,月滿則虧,這世間本就沒有什么能長久,既然你們穎川庾氏能在朝堂之上取代瑯琊王氏,那么龍亢桓氏必也有取代穎川庾氏的一天。”

隨著顧鈺一說完,庾太后的臉色頓時一沉,面露慍憤之色,這時又聽到顧鈺接道,“同理,龍亢桓氏又焉能長久,盛極必衰乃常理之事,這本就是天道循環!”

看著庾太后依然皺著眉頭,顧鈺又施了一禮,含笑道:“太后,你所憂慮者不過是擔心桓大司馬行謀圖廢立有取代晉室之舉,其庶子猖狂,何不就由得他猖狂去,有太原王氏、瑯琊王氏以及陳郡謝氏等清望高門在,桓大司馬斷然不敢冒然行廢立之舉,畢竟他也需要聲望支應門庭!”

聽到顧鈺如此一說,庾太后的神色便稍微有些緩和,不由得又再次審視了顧鈺一眼,忽問道:“哀家聽聞你有觀星之能,莫不是真如杜道首一樣能觀星命、知世間人事?”

聽聞杜道首三個字的顧鈺便是眉頭微皺,陡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庾太后口中的杜道首便是天師道首座錢塘杜子恭,傳說杜子恭其人頗通一些玄妙義理,能以巫術冶病,又能窺探天命,東土豪家及都下貴望,并事之為弟子,在各大世族尤其是以瑯琊王氏為首的健康門閥士族,都對其尊敬有加,

杜子恭在世時,天師道不過是傳授以《老子想爾注》為核心思想的一些秘術,說到底也就是給那些求神拜佛的人一些心里安慰,然顧鈺記得,前世杜子恭去逝后,接受他衣缽的孫泰便將天師道擴大并養成一定規模的軍隊,最終對東晉朝廷發起了叛亂,這次叛亂也是大規模的,不僅連瑯琊王氏的王凝之都死于其手,便連健康城也受到了不少的重創。

想到這個孫泰,顧鈺忽然間就想到了謝玄對她說過的,那些闖進外祖家沈氏莊園的天師道信徒以及那個戴面具的黑衣首領。

有沒有這種可能,那個男人便是這個孫泰?

這樣一想,顧鈺又搖了搖頭,若從年齡上推算來看,那孫泰如今也不過是一小兒,似乎并不符合那黑衣男人頎長偉岸的魁梧身形,杜子恭就更不用說了,現在的杜子恭恐怕也是頭發花白年至古稀的垂垂老者了。

思慮至及,顧鈺很快又定了心神,向庾太后答道:“太后過譽,臣女如何能與海內皆聞的杜道首相提并論,臣女所談不過時事也!”

“何為時事也?”庾太后又饒有興趣的問,“哀家還聽聞,你曾建議天子以儒道冶國,施行仁政,如今士人們皆以玄道入仕,又紛紛效仿前朝名士學老子思想無為而冶,其政何施耶?”

顧鈺便道:“太后,愚常竊聞,孔圣若不知老子,決不快活,老子若不知孔,決不口口說無為而冶,此本所謂圣人所同者心,殊途同歸也!”

庾太后的眼前便是一亮,又問道:“何所謂殊途同歸也?”

“儒以仁為本,釋以戒為本,故曰,孝悌為仁之本,老子若不知孔,不知佛,決不能以慈悲為寶,談及道法自然,以正冶國,使民不爭,此所謂萬派朝宗,百川一味,殊途同歸也!”

隨著顧鈺說完,庾太后神情更是一愣,只是怔怔的看著顧鈺,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直到空蕩的顯陽殿中靜寂了良久,庾太后才問:“你今年多大了?”

被直接問到年齡時的顧鈺便是一怔,遲疑了一瞬,方才答道:“臣女很快就滿十五了!”

“十五歲及笄之齡,如此稚齡便有如此雄辨之才,顧氏阿鈺果然名不虛傳,誠然才女也!”

待庾太后說完,顧鈺又含笑道:“多謝太后夸贊,吾常聽聞甘羅十二歲拜相,項橐七歲便作孔子之師,故而臣女還不算是稚齡。”

庾太后再次愣了一愣,在沉默片刻后,忽然喚了一名宮女進來,吩咐道:“去哀家的寢房,將哀家準備好的那一只錦盒拿來,賜給這位顧十一娘!”

宮女略微一驚,竟是有些不可思議的看了顧鈺一眼,方才欠身答:“諾!”轉身碎步而去,進了一間掛著蔥綠色簾子的寢房。

顧鈺心中若有所思,這時,庾太后又問道:“哀家還聽說,你想重振你外祖沈家吳興沈氏的士族地位,是也?”

顧鈺抬起頭,毫不猶豫的答了聲:“是!”

庾太后的目光陡地又轉厲,看向她道:“你可知,你外祖父沈士居乃是興兵作亂的判臣,復興沈氏,你就得為你外祖父沈士居洗刷掉污名,你如何洗刷污名?”

這話問得甚是威嚴且隱含肅殺之氣,而在這抹肅殺之氣下,顧鈺依舊不卑不亢道:“太后,竹林七賢阮兵步曾對嵇叔夜之子嵇仁祖說過,天地四時,猶有消息,水云星月,猶有長損,何況人乎,每個人都有自己所尋求的道,這并不關乎君臣父子,倫理綱常,

何況,我外祖父一案不過是由別人來說,由別人來定,其真相到底如何,尚未可知。”

她話剛完,庾太后便挑起了眉峰,不禁厲喝了一聲:“大膽!”

守在殿外的宮女與太監都嚇得紛紛奔了進來!

“太后——”

“太后——”

眾宮女太監將目光投向了顧鈺,似乎就等著庾太后的一聲令下,然而,氣氛不過凝滯了一刻,庾太后又伸手示意他們退下。

“都下去!”

“是!”

“是!”

宮女太監們又紛紛退守各自的位置,這時庾太后又將目光投向了顧鈺,但見其神色不動,一雙如碧潭般的眸子幽深難測,竟是連她也感覺到一種不可輕視的高貴魄力。

庾太后微微怔神,顧鈺便在這時說道:“請太后給臣女時間,臣女會想辦法來證明!”

庾太后一愣,旋即失笑:“證明什么?證明你外祖父沈士居沒有作亂?”

顧鈺便笑著接道:“臣女只需要證明他無罪,吳興沈氏無罪!”

庾太后沉默了下來,面對這樣的顧鈺竟是再也無語反駁,原本這一聲斥喝不過是挫一挫她的銳氣,也好讓她心甘情愿的誠服為她所用,可這樣的一個小姑子,竟是連她也生出一種不容侵犯之感。

不……這丫頭根本就不能當作小姑子來看。

庾太后不禁心中想,這時,適才被她遣進寢宮去的宮女端著一只錦盒走了出來,先是在太后面前施了一禮,然后將錦盒呈到顧鈺的面前。

“你既已快及笈,這便當作是哀家送給你的及笄之禮!”太后說道。

顧鈺看了這只錦盒一眼,從宮女的眼神中,她可以判斷出盒中之物若非非常名貴,便是對庾太后來說極有意義的物件。

若談及名貴,只怕再名貴的東西對于其外祖家有江東之豪之稱的她來說也不過是個小玩藝兒。

這一點,庾太后心中必然也十分清楚,那么這份賞賜又意味著什么呢?

顧鈺遲疑了一刻,庾太后見她不接,又道:“怎么?十一娘是看不上我們皇家之物?”

顧鈺垂首道了一聲:“豈敢!”這才將宮女遞過來的錦盒接到了手中。

庾太后見她收下后,仿佛心中稍安,唇角微微抿起了一抹笑,這才讓顧鈺退出宮去。

而顧鈺在臨走的時候,方才發現這偌大的顯陽殿中還放置著一扇巨大的沉香木仕女屏風,在屏風的一側可以瞥見一角青色的衣袂微微拂動!

有人?

只是一個念頭,顧鈺也不多想,而隨著宮婢徑直走出了顯陽殿。

而就在她走后,那屏風后的人影果然便走了出來,這是一個衣冠楚楚非常有風華氣度之人,雖年近不惑,卻身姿卓然如鶴,氣度不凡。

看到這個人,庾太后的神色便緩和了幾分,忙問道:“二兄,你看,這小姑子如何?”

“聰慧異常,有貴命!”男人答道,然后走到了庾太后面前,“只怕心懷大志,難以馴服。”

庾太后也點了點頭,又道:“阿兄,你覺不覺得她像一個人?”

“誰?”

“前朝城都王妃,也便是鎮西將軍謝尚之母,樂氏女樂寧朦。”

男人便是一怔,提起那位鎮西將軍謝尚之母,在前朝可謂是一傳奇之女,傳說其為陰陽家之后,通術數,知天命,得她便可得天下,然而,她嫁給城都王之后,城都王依然兵敗而亡,故而打破了這樣的傳言,但后來這女子又嫁給了謝尚之父,陳郡謝氏便在其二人手中崛起,傳至謝尚手中時,便已然為健康一等門閥士族。

男人沉吟片刻后,眼中也閃過一絲詫異之光。

“難道……這位顧十一娘并非……”

言至此,他又忽地止住了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