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桓澈入宮
第135章桓澈入宮
彼時留在大司馬府邸中傳旨的小黃門也是惴惴不安,于大廳里等候甚久,不見桓澈出來接旨,終是鼓起勇氣向一下仆催問道:“不知桓六郎君此時尚在府中,為何遲遲不肯出來接旨?”
那下仆毫不客氣的回了一句:“公公有所不知,大司馬心系家國,勵精圖志,為揚我晉軍之威,每日卯時一刻便已晨起操練軍隊,現在許還在校場之上,大司馬冶軍甚嚴,練軍期間是不允許任何人去打擾的,否則會以軍法論處!”
小黃門嘴角一抽,好似被狠狠扇了一耳光面色發白,心中暗忖道:所謂的狗仗人勢,狐假虎威,大約就是這副嘴臉。
小黃門心中極為不忿,可不忿又怎樣,誰讓兵權全掌握在了桓氏諸兄弟手中,桓溫及其幼弟桓沖執掌長江中下游軍權不說,就連其二弟桓秘都掌管著都城內外一大半的禁軍,桓溫若真逼宮,晉室毫無還手之力,就憑那極少數的皇城六宿軍衛又能拿有近十萬兵馬的桓氏諸兄弟如何?
小黃門極為識相的點了點頭,言道:“那咱家還是再等等好了!”心中卻是暗道:這是個要人命的苦差事,若是惹得大司馬不快,便是人頭落地也說不定,也不知太后到底作何想,非要來招惹這兩尊大小殺神。
心念至此,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忙又將那準備離開大廳的下仆喚了回來,說道:“哦對了,咱家還有一事想請叔轉告給桓六郎君,就說,太后娘娘賞識顧十一娘之才,已將她招至宮中。”
消息傳至桓溫這里的時候,桓溫已肅整軍隊,數千部曲整裝待命,場面雄闊氣勢恢宏一副即將要揮師北上的樣子。
忽聽此消息,桓溫亦是眉峰一聳,暗道:“太后這是何意?莫非還想以顧十一娘誘我兒入宮?”
桓澈神情變幻了一刻,忙道:“父親不必多慮,兒知太后用意。”
桓溫看向他道:“是么?你知其用意?除了想以我兒為質來牽制于我外,太后還能有何用意?”
“父親英明,不過,就算太后有如此用意,又能如何?父親難道還怕兒會連累于父親嗎?成大事者豈能為俗事所誤,父親乃是蓋世英雄,欲謀大業當不拘小節,就算太后要兒的命,又如何?父親豈會受一婦人的脅迫,更何況父親又不止兒一個兒子。”
說罷,他已單膝點地,淡然施禮道:“就請父親允許兒進宮一次吧!兒還從未進過皇宮呢?”
桓澈的這番話說得甚是慷慨從容,這已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從容,經他這么一說,桓溫心中更是大慟,忙握了桓澈的雙手將他拉起來。
“澈兒這說的什么話,為父雖然兒子多,可那五個加起來也不如一個你!”他道,“這樣吧!你便隨那黃公公入宮,之后的事,為父自己會安排,想必那老太婆也沒有這個膽量將我兒怎么樣!”
桓澈應是,旋即便轉身至桓府大廳接旨,接旨之后也不作片刻停留,不帶一兵一卒便登車隨那小黃門進入臺城,只不過在他走之后,身后還有數名隱衛尾隨而上。
而此時的勤政殿內,庾太后竟是勃然大怒,站起了身來,手握玉如意指著顧鈺,喝道:“顧十一娘,你大膽,這是你該說的話嗎?你以為哀家仁慈,就不能把你怎么樣?違抗圣旨,不論是誰,畢是死罪!”
她這一喝,喝得瑯琊王臉色大變,忙站在殿中,就在顧鈺身旁跪了下來,他請求道:“母后,十一娘性情耿直,不擅虛以委蛇之道,這不也正是母后所贊賞的品性嗎?而且十一娘不說假話,她說不能嫁,自有她不能嫁的道理!”
庾太后心知自己的這個兒子對這個顧十一娘也是甚有好感,可這小姑子適才的那句話實在是太氣人?什么叫不能嫁?什么叫她無此命天子亦無此命?竟敢斷天子的命,這丫頭是不想活了!
庾太后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好半響,才在天子的軟聲安撫下才平息憤怒靜下心來。
“太后娘娘,請聽臣女把話說完!”這時,顧鈺方才施禮接道,“據臣所知,朝廷在半月之前就已頒下旨意,詔令桓大司馬回健康中樞臺城參政,許以司空之位,錄尚書事,是也?”
“是!”庾太后很不耐的回答。
顧鈺便莞爾一笑,又道:“那桓大司馬肯不授命?他既然已經回到了健康城,可有向朝廷上表辭去交、廣兩州都督一職,可有入中樞臺城拜見天子!”
自是沒有!自從桓溫立下軍功,聲望如水漲船高,朝廷頒發的詔令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什么約束力了,但他遞上來的表章,朝廷卻是不敢不從。
見庾太后鎖眉深思,顧鈺又趁勝追擊道:“太后娘娘,您也知道,大司馬之心已路人皆知,朝廷與桓氏之間現在維系的也不過是表面的和平現象,但若是太后娘娘將他逼急了,桓大司馬許會效仿魏武與晉文帝,提早行謀圖廢立之舉,而現在的朝廷又有多少能力與之相抗?”
有多少能力與之相抗,完全沒有抵抗之力,正因如此,她才心情焦燥,每日寢食難安,這才想到以此方法來借助這個有吳興沈氏支撐的顧十一娘之能力,說起來,立一個小小的庶女為后,連她自己都會覺得面上無光,皇家深受其辱,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誰讓司馬皇室已衰弱至此呢!
這么一想,庾太后似又想到什么,看向顧鈺道:“顧十一娘,哀家亦知你想助你表兄振興你外祖家吳興沈氏,便是朝廷解除吳興沈氏刑家之后不得為官的禁錮,你也不愿嫁天子,做這個皇后?”
顧鈺很誠實的答了聲:“是!”
“為何?”
“無此命!”顧鈺依舊如此回答。
庾太后氣極而笑:“好,好,哀家倒想看看,待桓澈來了,你是否還會這么說?上次哀家問你,你是否愿嫁桓澈為妻,你跟哀家說了一大通的道理,就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如今看來,哀家也不需要再問了,你自是愿的,是也?”
顧鈺一愣,倒是沒有想到庾太后心中竟會有如此猜想,她也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在思索著庾太后詔見桓澈的用意,莫非……還與她有關?
便在此時,殿外才傳來一聲通傳:“稟太后,稟陛下,桓六郎君桓澈現已入宮,即刻便至勤政殿!”
來了?
竟然真的來了?
庾太后的臉上頓時露出狂喜之情,這實在是意外之喜,她不過是以顧十一娘試探了一下,沒想到這個名揚健康城,與沈氏黔郎一樣以才辨機敏著稱的桓氏庶子會真的入宮來!
說到桓澈入臺城之時,便有在第三道宮墻之外正巧碰見了乘宮車而出的顧悅,而皇宮之外亦有另一輛青帷小車相候,待顧悅下車之時,那小車之中便立即走下來一婦人向顧悅迎了上去。
婦人容色姝秀,婉麗天真,一身白色對襟的雙繞三重深衣廣袖長裾逶迤在地,一見顧悅下車,便笑吟吟的迎上去,先是塞給送顧悅出來的小太監一袋銀子,待那小太監走后,才小聲的問顧悅道:“怎么樣?太后懿旨可下,十一娘同意了嗎?”
顧悅十分沮喪的搖了搖頭。
婦人的臉色也是一變,又道:“她竟不同意?難道她還想讓沈氏居我之上?可她生母現在還是個瘋子,讓一個瘋子做宗婦,豈不可笑嗎?”
“夫君,這些年,我可從來沒有苛待過她,她為何如此,她甚至在中正考核之上令我父親顏面無存,名譽掃地,她這就是在報復我們虞家,可我和你之間的婚事不是我虞家求來的,而是你顧家親自派人去上門提親了的!”
婦人越說越激動,顧悅也越聽越痛,直過了好一會兒,才連聲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婧娘,她都沒有要,她什么都沒有要,她請求天子下旨,讓她生母回歸吳興沈氏。”
聽到這里,婦人的神情一愕,旋即嘴角隱隱勾起一抹笑,似不太相信一般再問了一遍:“是么?她真這么說?”
顧悅似不想再重復一遍,極為艱難的點了點頭。
“那夫君為何這般痛苦?是因為心有不舍么?”婦人又問。
顧悅再次搖了搖頭,直是哽咽般的說道:“只是覺得對不起她,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她!”說罷,又看向婦人道,“婧娘,我們回去吧,去顧府的健康城西,我想再去看看她!”
“去看她,我們為何要去看她?顧悅,我虞婧這輩子可不欠她的,我沒有必要對她以及她的女兒低聲下氣,可若是她想毀我虞氏,我必也不會容忍,是不是這十幾年的賢婦做慣了,連你也覺得我好欺負?”
婦人說完,竟是轉身就走,還順口扔下一句:“顧悅,你若是去找她,以后就別再來找我了!”
看著婦人離去的背影,顧悅一臉的震驚,似乎沒想到虞氏還有如此任性不講道理的一面,到底是變化太快,還是他從未真正看清過她的內心?
也便是這時,婦人與顧悅齊齊的抬頭,就見仍舊是一身白衣的桓澈噙著一抹神鬼莫測的笑容正負手施施然的向著他們走來,或是向皇宮走去。
“顧大人,好久不見!”桓澈率先道。
顧悅一見是桓澈,也連忙整容,施禮道:“桓六郎君,好久不見!”
這時,桓澈又含笑道了一句:“看來齊人之福不是這么好享的,古有堯禪位于舜,于是以二女妻之,考驗舜能否齊家冶國平天下,我也想享享這齊人之福,不如……”他話鋒一轉,笑得極為莫測而魅惑,道,“顧大人也將自己的兩個女人送給我吧?”
說完,他還哈哈一聲大笑,在顧悅與虞氏呆怔的目光之中,又翩然邁步,揚長而去。
虞氏與顧悅驚愕不解,但坐在青帷小車之中的顧七娘卻是面色羞赧,紅得幾欲滴出血來,待她撩開車簾眺望桓澈離去的身影時,便只見那道白影已隱于宮墻之中。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之后,桓澈終于走至勤政殿,而就在他走進去的同時,他亦聽到有風聲盈耳,整個大殿的氣氛都變得殺氣凝重而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