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為凰

第177章 欲下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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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欲下聘

第177章欲下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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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那枚督印現在何處?”

謝安這一問,沈氏面色立即肅凝,旋即斂衽屈膝下來,向謝安行了個稽首大禮。

在謝道韞與謝玄的錯愕中,沈氏抬首含淚說道:“小婦人厚顏,想向安石公討要一個承諾,還望安石公能助我吳興沈氏一臂之力。”

“你吳興沈氏在十一娘的努力下已然從刑家之后重歸士族,朝廷也解除了其刑家之后不得為仕的禁錮,你還有何所求?”謝安略有好奇的問。

沈氏便答道:“不錯,因為阿鈺的不懈努力和聰慧,我吳興沈氏已回歸士族,可朝廷所解除的也僅僅是沈氏黔郎刑家之后不得為官的禁錮,阿鈺終究不是沈氏黔郎,亦非我吳興沈氏后人,此事也終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到得那時,若世人皆道是我吳興沈氏利用一個小姑子來振興家族,我母族又當如何立信于世?”

謝安、謝玄與謝道韞俱是沉默:這的確是一個問題,阿鈺不可能永遠做沈氏黔郎,這件事情也不可能永遠隱瞞下去,若是能悄然隱退還好,可若是被人發現,那不但關系到阿鈺的名譽,也關系到吳興沈氏的名聲。

謝安凝眉思索了一陣,便轉向沈氏問道:“沈夫人以為,吾能幫到你什么?”

沈氏便道:“安石公乃士林之望,只要安石公能為我吳興沈氏正名,洗去我父判臣之辱的冤屈,那么即便是沒有阿鈺,我吳興沈氏也一樣能回歸士族。”

說罷,她聲音微沉,喃喃道,“而且經過今夜之事,安石公也已明白,我父本就是為他人利用,出兵響應王敦,非他本懷。”

言至此,聲音又有些哽咽,謝安立即示意謝道韞扶她起身,溫聲道:“汝父清謙操守,重義輕生,本就是我陳郡謝氏欠汝父一個人情,此事沈夫人不必紆尊相求,一葉障目,世人時見皆其表面,若真有那么一天,吾當為其澄清美言。”

沈氏大喜,忙又伏首答謝道:“小婦人在此多謝安石公!”

謝完之后,她沉吟了片刻,才徐徐開口說道:“實不相瞞,小婦人這一年來在顧家并非真患瘋疾,而是裝瘋!”

“裝瘋?”謝道韞率先訝然好奇道,“所為何?”

沈氏眸光閃了閃,盈了一抹淚,看向謝安道:“便是為了那一枚部曲督印!”

說著,她又將目光投向謝玄,續道,“小婦人還得多謝謝七郎君當年的出手相助,方才躲過那一群天師道的匪徒,將那一枚部曲督印埋藏于我吳興沈氏前溪的一處桂花樹下,之后致信轉交于我大兄沈勁之手。”

“沈勁?你是說,那枚部曲督印現在沈勁的手中?”謝道韞又問。

沈氏便點頭道:“是,那枚部曲督印現在我大兄之手,小婦人為了掩人耳目,讓那個男人以及顧老夫人誤以為那枚督印還在我之手,所以才裝瘋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那你大兄現在又在何處?”謝道韞再問。

沈氏便垂下頭來,似有些黯然傷神,默然沉吟了許久才接道,“這些年來,大兄為了躲避那些人的追殺,四海為家,居無定所,一個月前才致信于小婦人,說他現在已得到司州刺史王胡之的賞識,與王胡之一起共守洛陽,現王刺史身染疾病,我大兄亦想借此機會,向朝廷上表北伐慕容燕,以代罪立功。”

說罷,沈氏面色又有沉郁激動,含淚道,“大兄存有死志之心,雖手握那枚部曲督印,終究不敢擅用,所募壯兵也不過五百人,所以小婦人還想請安石公助我大兄,或是勸得他回頭。”

謝安沉吟了一刻,方道:“現在燕國內亂未定,你大兄便想趁此機會去北伐慕容燕?”

沈氏垂首答:“是!”

“慕容恪、慕容垂兄弟并非有勇無謀之人,雖為可足渾氏所忌,卻并不一定會掀起大的內亂,若有外敵入侵,必會一致對外,五百兵者又能有何作為?”

謝安這么一說,沈氏更是悲戚更甚,淚如雨下。

這時,一只手將她扶起,耳畔傳來更清朗溫和的聲音道:“沈夫人不必憂心,此事吾會想辦法,必不會讓你大兄早逝。”

沈氏抬頭見到的正是謝安石那一張雖須有長須卻依舊風神俊朗的一張臉,謝安自幼便有風神秀徹之美稱,四歲時就被譽為神童,稱其將來作為不減王東海,成年之后更是以清談才名名傾天下,被贊有宰相氣度,便連七歲時的慕容恪也萬里送白狼眊,視之為勁敵。

傳聞此人有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能。

只要他一句話,沈氏心中便已安定,沒有任何懷疑的信服,此時更是喜極涕零,連連道謝。

“多謝安石公!”

沈氏還要拜,謝道韞已攔她而起,命仆人將一杯茶水送了過來。

飲過茶水之后,沈氏正要告辭,忽地又止步,欲言又止。

謝道韞便問:“沈夫人莫非還有所求?”

沈氏遲疑了半響,才道:“不知小婦人還能否為阿鈺之母親?”說罷,又悵然失笑道,“小婦人自嫁入顧家,唯生有一子,也不知其所蹤,是那個男人將阿鈺送到了我身邊,小婦人承認起初因她非吾親生,對她并不喜,可現在,我已離開顧家,唯有這一女為小婦人心中之羈絆,

原想就這樣陪著阿鈺了此殘生,不想她身上竟然還有你們謝家一半的血脈,我知道自己現在已沒有資格做她的母親,而你們謝家必然也不會讓她流落在外,但小婦人還是想陪她到出嫁,至少在她出嫁的一日,能以一位母親的身份為她梳妝,送她出門,可好?”

說到最后時,沈氏的眸中已是波光璨璨。

謝玄心中本來對她曾經利用阿鈺懷有一絲不喜,此際聽得這一番肺腑之言,竟也有所觸動,想到早逝的母親,心中更是凄然,也便柔軟下來,但也沒有答話。

還是謝安道了一句:“此事,沈夫人不必問我謝家,問十一娘即可!”

沈氏含笑點頭,施了一禮,旋即轉身離去。

待沈氏離去之后,謝安才又將謝玄喚到書房,問道:“阿遏,適才在大廳,你自言自語說了一句,我絕不能讓她重踏前世的覆轍,做一個孤老終生任人辱罵的太后,那是什么意思?”

謝玄的臉色微紅,一時不知如何解釋,便勉強答了一句:“侄兒適才是胡言亂語,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三叔父不必當真就是了。”

謝安便搖了蒲扇笑道:“早聽阿元說,你這胡言亂語也不止一次了,你四叔父上任豫州出征洛陽時,你是否就已說過,你四叔父才可冶一縣,但絕非軍事之才,此洛陽一戰并無戰勝可能,可有此事?”

謝玄唯唯點頭。

謝安又道:“此言,那小姑子也與三叔父說過,她說她心有預感,能窺先機,知人禍福,此戰她也讓三叔父早作準備,在你四叔父的軍中安排人接應,另派人在燕國制造謠言,挑起燕太后與慕容恪慕容垂兄弟之間的矛盾。

如今戰事已定,一切皆已應驗!”說罷,他又看向謝玄,“莫非,阿遏你也有此能?”

謝玄一時躊躇不敢答話,他知道三叔父洞察敏銳,什么事情都瞞不過,但是這種連他自己也很困惑的重生之事,他又該怎樣向三叔父解釋?

“三叔父,侄兒不知該如何說,才能讓您相信,侄兒只能說這些都是侄兒夢中所感。”

聽到這樣的答案,謝安并沒有詫異,而是一如既往的從容含笑道:“能感知未來,這也未必不是一種福氣,好了,三叔父就不逼問你了。”

“三叔父只問你,你現在打算怎么做?”

“三叔父是問阿鈺之事嗎?侄兒自然是想娶她,想馬上娶她。”謝玄斬釘截鐵的答道。

謝安便道:“如若她以顧十一娘的身份嫁你,這沈氏黔郎的身份又該如何?”

謝玄答道:“阿鈺現在還不想離開廟堂,而且這一切都是她自己努力換來的,所以我也不會自私的去奪取她的自由,只要我們好好的為她掩飾,應無大礙。”

“沈夫人之慮也不是全無可能,智者千慮,也必有一失,此事總有大白于天下的時候。”謝安又接了一句。

謝玄便笑答道:“那也無懼,三叔父,到得那時,我們讓真正的沈氏黔郎立身于人前不就可以了嗎?而且阿鈺之身份,陛下也不是不知,便是先帝也心知肚明,卻依然讓阿鈺入仕居朝堂,做了新帝的顧命大臣。”

說到這“顧命大臣”,謝安的神色才顯肅然,暗嘆道:“若真是如此,那先帝此舉,便是想利用我陳郡謝氏與晉陵顧氏以及吳興沈氏來對抗桓符子,對抗龍亢桓氏啊!”

謝玄的神色一凝,也似恍然而變得凝重起來。

“不過,經此一事后,我謝氏與桓氏倒是結下了不解私仇了,桓符子喜招攬人才,卻也妒嫉英才,若是阿鈺不能為他所用,只怕他也絕不會讓阿鈺嫁入我們謝家,你若娶她,恐有諸多不順!”

謝玄沉默不語。

謝安見他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便又笑道:“好了,阿遏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說罷,又轉身到到一黑漆木的多寶閣旁,從暗格之中取出一只用紅綢包裹著的匣子,送到謝玄面前,說道,“這是你母親留下之物,曾言若你娶妻之時,可作為小定之禮,你先拿去給她,待得你四叔父回來之時,我們再去顧家下聘!”

謝玄頓時喜笑顏開,其歡喜之情毫不掩飾的從眼角洋溢開來,他忙答了聲:“是!”抱起那只匣子便往書房外跑,正好與謝道韞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阿姐!”匆匆道了聲后,他又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此時,天色已大亮,于朦朧的晨霧之中,一縷溫暖的晨曦之光穿過青翠的樹葉斜射而來。

云消雨霽,彩徹區明。

謝道韞望著他雀躍奔去的身影,不禁搖頭嘆了一句:“三叔父,你看,阿遏這幅急切的模樣,將來誠然是個妻管嚴啊!”

謝安聽了也只輕咳了一聲,捻須而笑,十分自然的說了一句:“阿元,其實你三叔父也是如此,若說畏妻也沒什么不好,此所謂情之所鐘,正是我輩,這正是疼妻的表現!”

謝道韞便想到了三叔母劉氏,屢以“恐損其美德”為由,阻三叔父看美姬歌舞,納美妾良媛,至今三叔父也不敢正大光明的納一妾進門。

于是謝道韞也極其嚴肅認真的垂首施禮道了一句:“三叔父實乃真知灼見,侄女佩服,當銘記于心!”說罷,也迅速的朝著院外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