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陵過來告訴秦妙言,何大少爺已經死了。
死狀極其駭人,全身潰爛流膿,聽說看守他的獄卒已經躺在床上三天不吃不喝了,一閉上眼睛鼻端仿佛還殘留著他尸身腐爛的臭味兒。
何大夫人奄奄一息,何二夫人還尚存一口氣,何家其它的下人都沒有好到哪里去。
而幾日前被押送回來的何有德何有仁,不出秦妙言所料也染上疫病。
何有仁還好些,只是身上輕微的潰爛,何有德卻有些不行了,秦妙言估量著,大約再有幾日,父子兩個就可以一道去閻王那里見見沈太守了。
這兩個人她可以不管,但是其他患病的人,卻不能袖手旁觀。
尤其是何家的遺孀,雖她不喜何大小姐,但畢竟她也是無辜的。
“黃叔叔,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去一趟杭州府。”
“姑娘是說那味苦種?”
黃陵也懂藥,他知道近些時日秦妙言一直在苦惱驅瘟藥的方子,今日見她匆匆來到回春堂,到后院去搗鼓了好一陣子才出來,手里拿著一張新方子就讓人去按著方子抓緊熬藥。
他看了那方子,沒有什么特別大的變化,唯一奇怪的是,最后加上一味名為苦種的藥。
這藥還是當初他去杭州府余姚帶回來的,附著少量的種子,只可惜近來事情多,一直沒有時間培育,只剩下一些曬干的草藥可以備用,但是并不多。
“莫非姑娘是覺得,這最為關鍵的那味藥就是苦種?”黃陵大喜。
他很是相信秦妙言的能力。
秦妙言苦笑:“黃叔叔,我們不能高興的太早,還是要觀察一些時日的,不過我希望能盡早吧……”
否則時間可不等人。
療效很快就出來了,不出秦妙言所料,所缺的這最為關鍵的一味藥就是苦種。
只不過目前難辦的是,蘭陵并沒有大量的苦種供他們熬藥,周圍的州縣更是稀缺,原因是苦種一藥雖在治療疫病上有奇效,卻同時也有著極大的毒副作用,所以百年來并沒有推廣開來。
一直到她前世臨死之前,即便發現了這藥的妙用,卻再也沒有能力做些什么。
秦妙言去看蕭望之,捧著一碗藥湯。
蘭陵所有沒有染上疫病的人,基本已經種痘完畢了,目前并沒有死傷。
不過蕭望之種痘比較晚,這會兒剛剛出了痘,手上通紅一片,額頭上也有些,聽說秦妙言過來,略有些尷尬的擦了擦面,又將手上的痘蓋住才要她進來。
“這又是什么藥?”他皺著眉問道,抬頭一看,卻見秦妙言面上也遮著面紗,隱約有些發紅,像是也種過痘了,這才放心下來。
她總是不聽勸,看起來最溫柔不過,實際極為固執。
默言無事之后他就勸她早些給自己種痘,畢竟她時常去看望一些身患疫病的病人,可這丫頭偏偏每次都不放在心上。
想到她臉上現在和自己一樣,蕭望之心里異常平衡,嘴角也不由自主的翹起。
秦妙言坐下來,想了想說道:“這是給大公子調理身子的藥,近來蘭陵瘟疫肆虐,大公子的身子才剛剛恢復,還有些余毒未清,只怕到時故態復萌,更加棘手。”
聽起來是這么回事,但為何要人感覺話里有話呢?
“你有什么話,不妨說出來。”蕭望之說道。
“我想要去一趟杭州府余姚收藥。”
她認真看著他,在等待他的答復。
蕭望之心中微沉,所以她的意思是……“你不希望我跟著去?”
秦妙言點點頭,她知道按照蕭望之的性子,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但是她擔心他,他的身子才剛剛好起來,若是路上有個萬一,到時候可如何是好?
蕭望之緊抿著唇,低頭看著眼前這碗冒著熱氣的藥。
刺鼻又難聞的味道提醒他,這藥并不好喝,但他還是聚起來,一飲而盡,用帕子細細的擦了嘴角,淡淡說道:“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
“大公子,我不是在與你開玩笑。”秦妙言遠山眉一蹙。
蕭望之鳳眸微瞇:“秦妙言,我也不是在和你開玩笑。”
秦妙言心里一突。
他這么叫她的名字,難道是生氣了?可她也沒有別的意思啊。
“我只是擔心大公子的身體。”她輕聲說道。
蕭望之一怔,沒想到她能這么服軟,不自然的別開自己的目光,“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
就知道會是這樣……秦妙言心里微微嘆了一口氣:“看來大公子是執意要如此了?”
“不錯,”蕭望之說道:“況且,你一個弱女子從東昌府去到杭州府,身邊沒有人跟著又怎么能安全?南地蠻夷的匪徒最為多,只怕你到時候沒有將藥帶回來,自己先出了什么事。”
反正說到底,他是一定要跟著去了。
秦妙言也沒想過一定要說服他,畢竟她不是他,沒有權力去非要要求他做什么,蕭望之想要做什么,蕭大夫人都不會橫加阻攔,她又算什么?
蕭望之也不多問,知道時間緊迫刻不容緩,馬上就要默言和莫語去準備一路上用到的水糧行禮。
為了不耽誤行程,僅挑了三十個身手不俗的暗衛跟著,都是蕭家精心調教數十年才教成的,可以一當十。
蕭大夫人默默地為蕭望之收拾著行禮,得閑了就囑咐他幾句,一路上的衣食住行有什么要注意的。
這時門簾一挑,趙闊黑著臉走進來,擋在了蕭望之的眼前。
“少主你就這么相信她,真的要跟著去余姚?”他用責備的口吻問道。
“不是跟著,而是我也有責任,”蕭望之忍不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趙闊,你好像始終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我不是你們定國公府的傀儡,蘭陵是我的家鄉,生我養我的人就在蘭陵,我沒有辦法眼睜睜的看著蘭陵瘟疫肆虐而袖手旁觀,你究竟還要我跟你說多少次?”
趙闊看著他,眼中漸漸有了頹然之色。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是屬下口不擇言了,但是少主你有沒有想過,秦妙言她不過是一介閨閣女子,若不是為了少主你的病來到蘭陵,或者根本就不會離開清平,又如何會知道杭州府有她需要的那種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