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至今日止,再有上門求字者,一概回絕,”婺州義烏,駱家塘,駱府大院內,駱賓王輕聲向其母駱李氏囑咐道:“從年前,到現下,孩兒所得之潤筆,已足以夠府中日常開銷數十年,孩兒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這賣字的營生上。()”
自年前從長安返回義烏,駱賓王便發現,自己家中的境況,竟又漸恢復至了以往,剛要回不久的田地,被去歲的大水沖沒,地里的收成,一點也沒有落下,而家中,又要給佃農們先前說好的例錢,又要顧著本家日常的開支,三位叔伯之前所賠出的銀錢,不到半年的功夫,就用了個七七八八,及到駱賓王回府的時候,家中的余米,竟只剩了半缸。
若不是駱賓王回來時,身后所帶的一些銀錢,年關之時,他們一家三口,怕是連一點葷腥都吃之不上。他們的那三們叔伯,看他們的笑話都來不及,更別說是出糧出錢來接濟他們了。
不過,好在是天無絕人之路,過完年關,在駱賓王所帶回之銀錢即要用光之時,駱賓王的書藝也終于略有小成,寫出的字來風骨凜凜,大氣凌厲,如盤蜇之臥龍,如劍弩之拔張,與柳氏書法相近,但又別出一格,擁有了自己的特色。
是以,值家中拮據,衣食為憂之時,駱賓王便做起了一個文人所能做的,為之不多的營生,賣字。
自上元夜,烏傷城燈會之時,駱賓王初露筆跡于市井,所見之人,無不為之特異字形書法而驚嘆。紛紛上前圍觀而求字,僅是一夜潤筆之所得,就足有兩百余文,夠得他們一家吃喝一月之久。
是以,自上元夜之后,每隔一月,當家中再有拮據之時,駱賓王便會再次入縣提筆,賺取些家用。這一來二去,賣出了數十幅字畫之后,駱賓王書法的名頭日顯,想要求得他親筆所書之墨寶者也漸多,到了近幾個月里,便是駱賓王不再出攤兒。也時常會有人及到家里來求字,而所出潤筆的費用,也是日益增多,尤其是前日,有人竟以每幅十貫的銀錢,一下求得了五幅,讓駱府內的余錢,一下增到了百貫之多,同時,也讓駱賓王有了收筆之心。()
賣字以賺潤筆。終不是正途,以前上街賣字,是生活所迫,衣食所逼,并不會得人以口舌。但是現在。衣食無憂,且還略有富足,若是還以此謀利,日后若是入仕,必為人所恥笑。
“便是我兒不說,娘也有勸阻之意,”駱李氏慈愛地看了兒子一眼,道:“賣字營生,非你當為,以我兒之才學。日后是要為官為仕之人,豈能把時光全都費在這偏旁小道之上?”
“眼見你爹這三年奉孝之期已過,我兒現在當是應讀書溫故,以搏來年之大考。”駱李氏有些傷感地說道:“你爹生前,最大地愿望,不就是看著阿瞞能夠成才入仕。光耀門楣嗎?”
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年前若不是家中太過拮據,僅憑著自己日常絲織所得。并不足以養活家人,駱李氏說什么也不會讓她的大兒子去當街賣字,招得別人的嘲笑。
“阿瞞知曉,娘請放心,來年的科榜之中,必會有孩兒一席之地!”駱賓王靜坐在那里,身上散發出一種強大的自信,感染著駱李氏也是心中稍安。
“還有,娘,”抬頭看了駱李氏一眼,駱賓王面上有些猶豫地輕聲說道:“現在家中錢糧已足,衣食無憂,由著娘在打理,便是五年十年,也不會再有拮據之時,所以,阿瞞想,再出門游歷一番,去一趟長安,探望一下師父師娘他們,過了這般許久,也不知師父師娘他們,現在是否已有了訊息。”
柳氏茶坊一開,三原茶的名氣一響,駱賓王心里就在時常思量著,是不是師父與師娘他們已經安然回來?這柳氏茶坊,是不是由師父所親辦?若不是家中的境況一直讓他放心不下,早在四月初,甫一聽到三原茶的名頭時,駱賓王便想著起程去長安,去三原一趟,探個究竟。
“爺爺,你看這紙書法如何?”蘇府,蘇晨曦興致勃勃地拿著一紙墨跡還沒有完全干涸的書法文字,來到蘇炳仁所在地書房之內,把紙張平鋪放在蘇炳仁的面前,輕聲向爺爺問道。
“嗯,形似而神非,這柳氏書法上的造詣,曦兒可是退步了許多。”把手中的書薄放下,老蘇頭細捋著下巴上干巴花白的胡須,朝著桌上的字跡看了一眼,不禁微搖了搖頭,比之以前蘇晨曦所書,差了不止一點半點。
“嗯?”老蘇頭正捋胡子地老手稍微一頓,兩只眼睛不禁凝神在面前的紙上,嘴里輕聲喃道:“這落筆,還有這字形,習慣,都與以往有著很多出入,莫不成,這紙上的字跡,并非是出自曦兒之手?可是,這墨跡還濕,應是初寫才對,若不是曦兒,這府中,還有誰能有這般地造詣?”
雖然紙上的書法并不能與蘇晨曦以前所書相比,但是這筆下的功力卻也是不俗,絕不是誰都能輕易地寫將出來的。想著,蘇炳仁的眉頭不由得便擰到了一塊,扭過頭看看了他的寶貝孫女兒一眼,見她正在得意竊笑,便輕聲開口向她問道:“曦兒,這紙上之書法,是何人所書?”
“先不說這是何人所寫,曦兒想讓爺爺先說,這字,爺爺覺得如何?可還入得了爺爺的法眼?”沒有直接回答蘇炳仁的問題,蘇晨曦撒嬌似地反聲向爺爺詢問。
“嗯,這字,若非你所書地話,可算得上是中上之等,書寫之人在這書法上的造詣,至少已有十年之功。”蘇炳仁再次認真地看了下紙上的筆跡,落筆橫平豎直,字形飽滿中正,若不是在書法本有浸淫,這柳氏書法絕不會學得這般形似。
“十年?”蘇晨曦歡喜地看了她爺爺一眼,忽然回轉過身,清聲向著身后的丫環芭蕉說道:“芭蕉,你聽到了嗎?爺爺說你至少已經練習了十年書法呢,”
“嗯?怎么,這紙的字跡,竟是由芭蕉所書不成?!”聽明白了他寶貝孫女兒話語之中地意思,蘇炳仁一臉驚異,遂扭過頭向芭蕉這里看來,見得芭蕉正低著頭,面色有些潮紅,臉上也略帶著些喜意和興奮,并沒有一點要開口否認的意思。
難道是真的?
可是,這怎么可能?
記得去歲芭蕉剛進府中的時候,雖識字,但是寫出的字來卻很是尋常,明顯是沒有特別習練過書藝,這才多久的功夫,她怎么可能會有這般大的進步?
難道她與曦兒一般,也是書法方面的天才?蘇炳仁摸著下巴又在芭蕉的身上打量了一下,不禁輕搖了搖頭,時間太短,不可能。既便是曦兒,便是從小在書藝上的天賦優于常人,能有今日地成就,卻也是在連著數年的辛苦磨礪,磨平了數百支毛筆才練就出來的。
“那是自然,爺爺若是不信,可以讓芭蕉再為爺爺寫上一副!”說完,不待蘇炳仁同意或是反對,蘇晨曦扭頭沖著芭蕉使了個眼色,上前兩步,拉著芭蕉把她推到書案之前,現成的文房四寶供其使用,吩咐著讓她再寫出一副字詞出來。
“如此,芭蕉就獻丑了,若是寫得不好,老太爺和小姐莫怪!”芭蕉從都不是那種曉得害羞之人,能有這樣的表現機會,她自是不會錯過,彎身與他們家老太爺與小姐行了一禮之后,直身提筆,認真大方地書寫了起來。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云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當初柳一條在黃鶴樓上所提的詩詞,芭蕉一字一句地又給重寫了出來,字如刀削,跡若陡峰,龍蛇游走之間,竟與黃鶴樓內,題詩亭前,柳一條親筆所書地那首,有著六七分地相似。
“看到了嗎,爺爺?與剛才曦兒拿來的那張,是不是同一筆跡?”相對于蘇炳仁地驚異,蘇晨曦則是一臉地驕傲和自得,連著半年的堅持和努力,今日里總算是取得了一些驚人的成績,能夠一舉便把爺爺這位書法大家給鎮住,并不是誰都能做得到的。
“嗯,確是同一人所書,快告訴爺爺,你們是如何做到的?僅是靠著芭蕉前段時間一直都在寫著的那些簡單筆畫嗎?”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蘇炳仁不信,同時地,蘇老頭也想起了之前芭蕉的那些奇怪舉動,不由輕聲開言,向蘇晨曦詢問。
夢后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
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
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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