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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4章 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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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一到,河陽城所面對的攻勢頓時就減輕了許多。

軍中諸將不知是史思明的策略改變,都認為是他把史思明嚇壞了,心中不由愈發崇敬。

“雍王一人可抵得過上萬援兵。”放飯時,雍希顥感慨著,好奇道:“你們說雍王此來是做什么?他比大帥還能打仗不成?”

李日越對此不感興趣,淡淡道:“你打聽軍情做甚?你是叛逆的細作嗎?”

“我……你一個降將說我是細作?”

將領們在校場上隨意閑聊著,城頭上,薛白正與李光弼邊走邊議事。

李光弼對薛白的到來并不熱情,作為天下兵馬副元帥,他更希望薛白這個名義上的元帥只負責名義。

“雍王出鎮洛陽就罷了,到河陽來,就不怕旁人說你手伸得太長?”

“平叛事大,管得了旁人如何說?”

李光弼道:“該布局的早已布局妥當,除非是不放心我。”

薛白停下腳步,望著北面的叛軍大營,直截了當地拋出了他的計劃,道:“我在離間史思明父子,試著慫恿史朝義弒父奪位。”

“嗯?”

李光弼很意外會聽到這樣突兀的計劃,問道:“為何會有如此想法?”

薛白也不知在想什么,好一會才答道:“我覺得能成。”

“因為安慶緒?”李光弼道,“你俘虜安祿山之后,真是安慶緒殺了他?”

“是。”

李光弼道:“我還以為是史思明栽贓他。”

薛白回想著此事,在當時他以為自己改變了很多事,可他之后才意識到,權力的斗爭沒變。在父子相殘已經習以為常的年代,有人開了頭,就會有人效仿,背叛者往往也會死于背叛。

“史思明父子之間亦有矛盾,我使人激化他們的矛盾,慫勇史朝義殺史思明。”

“聽著未免太玄乎了。”李光弼依舊不信此事能成。

薛白道:“打個賭如何?”

“賭什么?”

“若此事我做成了,你我結拜為兄弟?”薛白側過頭,看著李光弼頜下已有些花白的胡子。

“雍王貴為皇侄,我豈敢高攀?”

“知你會拒絕,故而需打賭,伱愿賭服輸即可。”薛白道,“事成,平叛順利,你還多了個兄弟,有何不可?”

李光弼猶豫著問道:“雍王此計若不成呢?”

“那我認你為義兄。”

李光弼啞然失笑,搖頭不已,想了想,道:“若我僥幸賭對了,雍王答應我,絕不亂大唐社稷,可否?”

“好。”

“一言為定。”

兩人在城頭上擊掌為誓,李光弼遂開始派遣探馬襲擾叛軍大營,實則為了方便與嚴莊傳遞消息。

很快,消息傳回,史思明分散兵力南下江淮搶擄的路線圖便被畫了出來,掛在河陽大營當中。

“十余路兵馬,只怕是難以阻截。”

“那就不阻,我們以攻待守,攻其必救。”

李光弼遂點了點地圖上的上黨郡,道:“讓郭子儀盡快擊敗蔡希德,出兵相州,則史思明只能回援。”

薛白不想重演李隆基逼安祿山出戰的舊事,問道:“可有戰機?”

李光弼難得笑了笑,反問道:“史思明麾下諸將皆準備往江淮劫掠金帛子女,蔡希德豈能定得下心來嚴防郭子儀?”

他這一說,薛白心里就有底了,道:“還是義兄想得周到。”

“賭約尚未有結果,當不得雍王如此稱呼。”

李光弼不敢沾薛白,免得被視為雍王一黨,連忙與他疏遠,自去寫信傳于郭子儀。

史思明這日正忙于軍務,周贄卻過來,小聲稟報了幾句話。

“陛下,軍中出了一些流言,說陛下想退兵范陽了……”

聽罷,史思明當即臉色不豫,問道:“從何處傳來的言語?”

周贄非常為難,不敢答話。

“朕讓你說!”

“臣有罪。”周贄跪倒在地,“并非臣與懷王有隙,臣謹奉陛下之意,欲與懷王友善,只是據實以報。”

話到這里,史思明已知道流言是誰說的了,大怒,喝道:“把那逆子招來!”

很快,史朝義又被摁著帶到了大帳當中,跪在地上。

“朕問你,可是你與部將言朕將退回范陽?”

“兒臣……”

史朝義頓時滿頭大汗。

他不明白,自己只是與最信任的幾個說過,如何能這么快就傳到史思明耳朵里。

再偷偷瞥向周贄,他便知一定是周贄安插了眼線在自己身邊,這小人,著實可恨。

“你還敢看?!”史思明見了他那鬼祟模樣,便知他心懷怨忿,叱道:“自己做錯了事,怪旁人嗎?!”

史朝義還想要狡辯,背上已是劇痛,挨了一鞭子。

剛愈合不久的傷痕上又添了新傷。

他心里卻并不服氣,史思明分明就是想退回范陽,此事只瞞著他一人,如今只不過是被揭穿惱羞成怒,借題發揮罷了。

“啪!”

“啪!”

一道道鞭傷像是蜈蚣般爬滿了史朝義的背。

傍晚,嚴莊手持著金創藥,小心翼翼地抹著,感慨道:“陛下如何舍得下這等死手?殿下你可是他的親兒子啊!”

“我從小,他就嫌我是一個拖累。”

史朝義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說及這些舊事,竟也顯出傷心之色。

嚴莊是一個很好的聽眾,一邊敷藥,一邊聽著,時不時感慨嘆息一聲,引得史朝義情緒更加波瀾起伏,說到后來,甚至落下淚來。

“我父皇以前是個奴牙郎,販戰俘給達官貴人,我阿娘就是被他販賣的一個奚人女奴,他霸占了她,還想把她賣一個好價錢。結果,還沒賣掉阿娘,他惹了禍,出逃避難。”

史思明避難之事嚴莊聽說過,計騙奚王,擒下奚人大將獻于張守珪,成了大唐的將領。

史朝義繼續道:“后來他立了功回來,我阿娘已經生下了我,算時日,很確定我就是他的兒子,可他總覺得我不像他,我太寬仁了,且擅讀書,溫文而雅。我出生沒幾年,我阿娘不堪折磨就去世了,沒兩天,父皇就娶了幽州大戶辛氏之女。”

說到這里他面露譏笑,又道:“我父皇常與人說,在他一無所有之時,辛氏無意中見了他,央求著父母非要嫁給他,并帶著豐厚的嫁妝倒貼。其實反過來,是我父皇一見辛氏就動了色心,上門磨了許多天,辛家拿他沒辦法,又看中他的才干,只好嫁女。他們成親后,生了一兒一女,比起我,父皇更疼他們。”

“唉。”

“父皇之所以只立我為懷王,因為更疼他的小兒子史朝清。”史朝義眼中淚光閃閃,“你一說他要退回范陽,唯瞞著我,我便知是他鐵了心要立史朝清。”

嚴莊眼中精光流動,手指伸到藥盒里狠狠搲了藥膏,道:“陛下不知珍惜啊,有殿下這樣一個好兒子。換作是安慶緒,遭此番對待,必然已弒父自立了。”

“安慶緒?”

史朝義念叨著這名字,腦海中浮現出了安慶緒臨死之前的樣子。

原本,他以為他們已經成了完全不同的兩種人,此時此刻,他卻忽然有些佩服安慶緒的勇氣與魄力。

“失言了,殿下且休息吧。”

嚴莊起身,退出了這間大帳。

他目光往遠處望去,聽得今夜的馬廄比往常安靜些。史思明派往江淮各地劫擄的兵馬,今日已經陸續出發了。

事不宜遲。

嚴莊想了想,并未往自己的帳篷走,而是轉到了史朝義的心腹將領的營地。

駱悅、蔡文景等幾人正垂頭喪氣地在喝酒,他們在奉命攻汴州時,擅自追隨史朝義去攻洛陽,大敗而回。已被重懲,眼下正是最失意之時。

一見嚴莊來,當即擁了上來,問道:“懷王如何了?”

“傷得很重啊。”嚴莊唏噓,四下看了一眼,在火堆旁坐下。

駱悅會意,驅走閑雜人等,只留下信得過的寥寥數人。

“嚴公,懷王待我等一向寬厚,他到底是犯了何錯讓陛下屢次重懲他啊?!”

“懷王錯只錯在為陛下所不喜啊。”

“嚴公這是何意?”

嚴莊面露難色,道:“此事,我本不該說。”

駱悅湊近,道:“嚴公放心,絕無旁人知曉。”

“唉,好吧,今日陛下鞭打過懷王之后,曾對著我與周贄私語了幾句。”

嚴莊沉吟著開口,偏是不一口氣說完,急得諸將抓耳撓腮。

他磨了他們的耐心,調動了情緒,方才繼續道:“陛下說‘越看,懷王越不像朕的兒子’。”

此言一出,諸將俱驚,駱悅不忿道:“陛下怎能說這種話。”

嚴莊沉默了一會,看著他們,目光中漸漸泛起了憐憫之色。

“嚴公?怎么了?”

“我本不欲言,但……諸位將軍,各自逃命去吧。”

駱悅大驚,問道:“陛下果然要殺懷王?!”

他很聰明,對此早有所料,也知道史朝義一死,自己這些人一定逃不掉。

蔡文景道:“他怎可以……虎毒還不食子呢。”

駱悅臉色難看,道:“方才也說了,陛下從來就不把懷王當親生兒子。”

嚴莊嘆道:“看來將軍也知陛下心意,這是決意要立辛皇后所出之嫡子為儲君啊。”

“怎么辦?請嚴公救我等。”

“我能為之奈何?”嚴莊道,“往日為陛下值宿的薛萼不在,趁著營防不嚴,逃吧。”

他拍了拍膝蓋,云淡風輕地站起,不再多談,自回了帳中。

帳內,有一人正等候在那,一見嚴莊回來,連忙行禮,低聲道:“先生,懷王讓我來請你過去。”

嚴莊眉頭一動,心想自己才離開沒多久,史朝義又要相見,看來,這是已想通了啊。

“殿下啊,再不動手,殿下與我等都死到臨頭了!”

“我豈能如此啊?”

史朝義趴在榻上,埋著臉,悲泣不已。

駱悅只好又道:“廢立之事,古來皆有。我等不過是想要請陛下退位,由殿下你繼位,這是軍心所向啊。”

史朝義還是不敢答應,轉頭向外瞥了一眼,等嚴莊來。

駱悅卻知道事情不可拖,道:“殿下若實在不忍心,我等為保命,只能投降大唐。”

他當即跪倒在地,與史朝義作別,落淚大哭道:“我等這一去,再也不能侍奉殿下,往后若有再見之日,也是敵手了。”

史朝義既驚嚇又感動,連忙掙扎著起身扶起駱悅,道:“我失了阿爺的疼愛,怎能再辜負你們的忠誠?!”

“殿下答應了?”

“唯請將軍妥善處置,勿驚嚇了阿爺。”

駱悅得了許諾,大喜,叩首道:“末將一定辦妥當!”

他當即回營,悄悄點了三百精銳。

那邊,蔡文景已派人去打探過了,今夜是史思明的親兵將領曹徊在值宿。

他們便以史朝義的名義,派人去召見曹徊。

曹徊一到駱悅等人當即提刀架在其脖子上,道:“曹將軍,陛下猜忌殘忍,濫殺無辜,我等稍不如意,動輒誅殺;而懷王寬仁大度,愛惜將士,今我等欲擁立懷王,請將軍共立功業,如何?”

“我來之前就猜到你們要做什么了。”曹徊道,“可我還是來了。”

駱悅一聽便大喜,放下刀,問道:“將軍可愿與我等一道舉大事?”

曹徊道:“陛下夜里做了噩夢驚醒,問我‘朕夢到群鹿度水,鹿死,而水干,何解?’我不敢答,卻知這是上蒼的告示,陛下的王氣盡了。”

“好,走!”

數人當即趕往史思明的大帳。

到了帳外值宿的衛兵們當即攔了上來,曹徊喝道:“連我都敢攔?!”

衛兵遂心生害怕,不再相攔。

駱悅行事果決,二話不說,當即帶兵沖入大帳。有侍從驚起,喝道:“誰人敢闖……”

“噗。”

血濺開,駱悅連劈數刀,趕至史思明榻前,定眼一看,大吃一驚意外地發現史思明卻是不在帳中。

“怎么回事?!”

“咴!”

突然一聲馬嘶,駱悅轉頭看去,只見一道人影跨上了史思明的駿馬,揮鞭便要逃。

“攔下他!”

駱悅深知開弓沒有回頭箭,今夜若不能功成,他是必死無疑。因此,他徑直張弓搭箭,一箭將馬背上的人影射落。

緊接著,他拔出刀來,大步上前便去擒史思明。

“陛下,得罪了。”

下一刻,駱悅大吃一驚,因他就著月光看去,地上中箭之人根本就不是史思明。

“噗。”

他臂上一涼,那只持刀的胳膊竟是被人一刀齊齊切斷。

劇痛之下,他倒在地上,轉頭看去,只見曹徊手提陌刀,臉露得意地走了過來,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我過去之前就猜到你們要做什么了。”曹徊大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作亂?!”

“噗。”

密集的腳步聲傳來,很快,一聲聲刀斧入肉聲與慘叫聲響起。

史思明親率衛隊包圍了過來,無情地砍殺著駱悅帶來的三百精兵。

大帳周圍,頓時成了人間地獄,血肉橫飛。

終于,馬蹄踏著血泊,史思明驅馬到了駱悅的面前,問道:“何人指使你作亂?”

“無人……無人指使……”

史思明于是輕輕巧巧地一揮刀,把駱悅的另一只手臂也砍了下來。

慘叫聲中,他沒再問駱悅,而是轉向蔡文景,問道:“何人指使你作亂?”

“懷……懷王。”

“噗。”

史思明得了回答,干脆利落地一刀斬斷了駱悅的脖子。

“把那孽畜押來!”

史朝義被按著,雙膝狠狠地砸在了滿是血泊的地面上。

他膽顫心驚,迫不及待地解釋道:“父皇,此事絕不是出自我的授意!我沒有同意過啊……”

“啪!”

史思明上前,一個極為用力的巴掌,直接就把史朝義打得摔在地上。

“你若敢做敢當,朕還欣賞你是個有魄力的,也許就立你為太子了。”

這話,史朝義也不知該不該信,愣愣不敢言語。

史思明已一把拎起了他,目露怒色,問道:“你可知今夜最讓朕生氣的是什么嗎?”

“真不是我指使的啊!”史朝義已經嚇哭了。

“你蠢、你笨、你軟弱無能,這些朕早已習慣了,朕最惱火的是你不肖!你一點都不像朕的兒子,毫無志氣,但凡你有一點志氣,就該把那點小心思用于攻取天下,若待你我拿下長安再弒父,朕還當你是個李世民,死都瞑目!”

“兒子不敢,兒子沒有啊!”

“廢物!”

史思明摔開手里的廢物,輕蔑道:“你終究不能助朕成就大業。”

他起身,接過長刀,便想親自解決了這個兒子。

周贄連忙趕上前,跪在史朝義前面,勸道:“不可,不可啊!陛下不可學昏君落下殺子之名,臣請軟禁懷王,再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吧。”

此時此刻,似乎只有他還記得史思明讓他與懷王和睦相處。

“殺子?”史思明道:“殺他的不是朕,是他自己!帶上來。”

須臾,耿仁智帶隊,押著幾人上來,被押的卻是嚴莊、烏承恩,以及他們的隨從。

嚴莊今夜原以為是去見史朝義,結果沒走幾步便被押下了。他不明白自己是何處露了餡,此時一見耿仁智、烏承恩,他才略有所悟。

這兩人都是當初李亨招撫史思明之時起到過重要作用之人,而嚴莊這次出使的目的本是為了向他們宣旨,讓他們刺殺史思明。想必,史思明是從他們身上發現了端倪。

可嚴莊十分謹慎,認為時機不到,一直沒有聯絡這兩人,連旨意都燒掉了,那又是如何回事?

“陛下,這是唐廷給烏承恩的詔書。”耿仁智拿起一封密旨,遞給了史思明。

“好一個范陽、平盧節度使!朕有何對不起你的地方,你要如此背叛臣?!”

“臣有罪,臣該死。”烏承恩磕頭不已,道:“陛下息怒,這是唐廷的陰謀啊。”

史思明狠狠瞪了史朝義一眼,道:“給朕聽著……你說!”

他指向了烏承恩身后一個隨從。

那隨從當即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道:“小人是奉圣……奉唐主之命,前來給烏承恩傳旨的,唐主希望能招降烏承恩。”

耿仁智長嘆一聲,痛心疾首地向史朝義道:“懷王啊,你中計了。我與烏承恩都得了唐廷密旨,追問之下,方知之前唐廷還有過一封同樣的旨意,那必是嚴莊所攜,再一查他的行跡,便知他是要離間你,可你……唉!”

嚴莊這才知自己是如何敗露的。

想必是唐主趁著雍王不在,開始向朝政伸手了。這種時候,不與雍王、郭子儀、李光弼商議,選擇讓烏承恩節度范陽、平盧,看似愚蠢,其實背后藏有深意。

對唐主而言,一則可盡快平息戰事,解雍王兵權,二則往后便可讓烏承恩率河北與雍王抗衡,三則樹立唐主自己的威望,避免平叛的諸名大將功高蓋主。

只可恨,自己大事將成,碰上這么一個拖后腿的昏君。

“昏君!”

嚴莊氣極,大罵道:“唐廷有如此昏君,氣數已盡。我真該輔佐大燕一舉攻下長安,盡誅李氏!”

史朝義瞪大了眼,驚訝于嚴莊反應如此之快,罵道:“奸賊,你花言巧語離間我與阿爺。”

“陛下。”嚴莊跪著往前挪了挪,道:“罪臣全都招,罪臣是奉薛白的命令,不得已才這般行事啊。罪臣有用,能招供出很多唐軍機密!”

“你害慘了我還想活?奸賊!”史朝義悲道:“阿爺,全是他引起的,與我無關啊!”

“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史思明冷冷道,“朕要取天下,只管誰能助我取天下。”

說罷,他竟是毫不猶豫提刀上前,一刀搠死了史朝義。

“呃。”

史朝義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阿爺真的會親手殺了他。

父子倆對視著。

史思明眼中沒有不舍,只有釋然。

他終于擺脫了死在兒子手里的恐懼,他其實早就意識到,這個長子終有一天會殺了他奪權。

這念頭從何時起的呢?也許是在史朝義為安慶緒求情那天,也許更早,也許是他掐死了史朝義的生母那天,也許是因為曾經聽說李隆基一日殺了三個兒子……

總之,沒有人能奪走他的大燕帝位。

“不是朕殺了自己的兒子,是薛白殺了朕的兒子。”史思明這才露出悲慟之色,高聲道:“犯軍法者,必斬!”

諸將肅然。

史思明又指向嚴莊,道:“嚴刑拷問,把他的腦子掰開揉碎,把他所知的一切記下來。”

“喏!”

風吹來,帶著血腥味,可今夜的事情還沒有結束,軍中還有更多史朝義的黨羽沒有清洗,得殺過去。

然而,風里除了血腥味似乎還有馬蹄聲。

史思明正要走向大帳,忽然猛地回過頭,出于野獸般的直覺,他感到了臨戰時的顫栗。

“敵襲!”

像是回應他的預言一般,唐軍悠長的號角突然作響,如泣如訴。

“嗚——”

一直以來,史思明渴求與李光弼決一死戰,在這個死了兒子的夜里,他渴求的決戰來了,那個殺了他兒子的仇人薛白也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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