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頭我勸你向善

第079章 打退堂鼓

相較而言,若景屹有一日當不了皇帝,還有命在的話,倒是可以去當個說書先生混口飯吃。

說起當年登基前的兇險,考慮到顧大仙長的耐心,景屹倒也話簡,很快說到成敗關鍵的一舉。

“最后一任離火王忽奎分外桀驁,是因先皇后死得不大體面,便一直與朝廷不合,率百族負隅頑抗。

那些年,我朝將士死傷慘重,如定國公祖家,三代十數個男丁,死得只剩了一老一小。

起先提議朕親往離火求娶公主的是謝安,皇兄本是不同意的。”

說到這里,皇帝憶起初見愛妻的情景,臉上泛起明媚春光,還帶一絲手足拘謹的扭捏。

“當時去擎空崖的,還有慶榮侯兄弟二人,全靠他倆能說會道,最終打動忽奎王,同意將他胞妹……許朕為妻。

啊,顏致遠就是那時沾光,也娶了離火王女,可惜后來竟被他……”

景屹思緒沉浸在過去的美好,一時喜一時憂,這樣喜怒形于色的帝王,看上去的確像顧明澄最初的印象,是個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昏君。

看來皇帝是天生了一副當吉祥物的好命,先后得一文一武兩大功臣輔佐,又與離火順利聯姻,才脫穎而出登上皇位,實在沒什么好值得深究的。

顧明澄聽到最后,已然失了興致,心里忽然又隱隱生出些異常,似乎有個關鍵之處,被他忽略了。

他思忖半日,一時摸不清頭緒,但他一向信任自己的直覺,——皇帝說謊了。

“離火滅族的事,顧某聽顏將軍說,是有種毒花與之相克,可否請皇后來此,顧某想當面再問一問。”

皇帝從溫馨舊憶中被一把揪回現實,臉上的神情帶了一絲詫異,像是沒料到仙長會忽然提起這件事,之前的喜悅已蕩然無存,愣了半晌,方喚過內侍去請皇后。

皇后來的時候,不似昨日盛裝,素凈的衣裙反而更襯出她驚人的美貌,聽了仙長的提問也顯得愕然,那雙妖異的紫眸望來時,含了一抹縈縈水光。

顧明澄被她的眼睛吸引,有一瞬的失神,沒察覺一旁的景玉樓,望著皇后的眼神也帶了些古怪。

“那是……什么花,我……本宮也不大清楚……”

皇后說話的聲音很小,求證似的,下意識瞥了下皇帝,“陛下也沒告訴我……,至于仙長說的相克這事,其實……”

她支支吾吾說不清似的,轉頭向跟來的年長宮女求助,“嫆姑,還是你對仙長說。”

這宮女年紀約有四五十歲,身形枯瘦,皮膚略顯黝黑,看得出早年居于山林,日曬勞作的痕跡,想必是從離火部跟著皇后嫁過來的。

嫆姑上前一步恭敬行禮,說話倒是比皇后口齒利落得多。

“回仙長話,離火自詡妖皇后裔,王族中新生兒皆要行焙火之禮,就是以烈陽草為食,妄圖增長體內火靈,借此維系妖脈。”

這老宮女生得嚴肅,面無表情揭露離火王族的隱私,顯得毫無避諱,更像是要借此撇清皇后和離火族的干系。

顧明澄想到昨日太子驗出妖脈時,皇后既驕傲又隱忍的神態,對這世上最后一個血統純正的妖皇后裔,生出一絲惻隱之心。

她孤身嫁入王室,故國已亡,在諸般鄙夷的目光中,只能盡量回避自己與生俱來的血脈,想必也是有苦難言。

嫆姑語氣有些急切,接著道,“太子殿下生于宮中,從未到過南疆,也未受過焙火禮,沒有紫瞳,我家娘娘十分感戴昨日仙長臺上之言,嫆姑替娘娘給仙長磕頭。”

說著,伏身跪地,重重叩了三個響頭。

皇后也在座上欠了欠身,垂首默默淌淚,皇帝臉上滿是憐惜,礙于仙使在,只得緊緊攥住她的手。

皇后忍著啜泣,頭輕輕靠在皇帝肩上,這一對皇家威儀不足的帝后,如此相倚的姿態,落在顧明澄眼中,任他再是明查秋毫,也忍不住想推翻之前的種種猜測。

仙使臨別前,皇帝命人奉上供儀,滿盤拇指大的紫靈,足有百顆,看得顧窮酸有些眼直。

主持凈塵禮的謝儀,是他該得的報酬,只不過比禮制規定的,多一倍而已。

他欣然笑納,皇帝親自送出宮,在路上又說了許多感恩的好話,句句不離對皇后及太子的擔憂,朝堂眾臣的抵觸,說得顧明澄剛打好的退堂鼓,忽上忽下好不煩躁。

他是不想管這攤破事了,督邪判了末等,可能跟前兩年的蟄尸案一樣,不是什么危害太大的邪祭,回到塔里,同僚們的一番冷嘲熱諷怕是跑不了。

無主神器的事報上去,輪到他的可能性也不大,這事里又處處透著謝相的陰謀算計,他和謝逸平不過點頭之交,必定要被排擠在外。

此刻惟獨想到老師的利民之舉,被人在南疆禍害民生,讓他委實意難平。

正想到這兒,一轉頭就見從宮道那邊過來三個人,打頭的正是他想報以一頓老拳的相國謝安。

然而在兩撥人相迎的時候,謝安卻微微退居其次,那個魁梧的身形頂到最前,躬身先向顧明澄行禮:

“靖安臺都官宇文虎,拜見塔使大人。”

后面的景玉樓看見那抹藍袍,唇邊泛起一抹冷嘲,隨后卻又一愣,感覺到頭上的大山又要壓下一座,甚是憋悶。

原來謝安是搬來了王牌,顧明澄心頭微哂,回禮顯得親切,靖安臺雖是治下,其中的關系卻微妙,他也不好拿大,微一抬手,“宇文都督,久仰。”

宇文虎恭謙中帶些公事公辦,“下官聽聞都城有異動,連夜趕來的,既有仙長報備,下官這里倒節省一道手續。仙長可放心回塔,接下來幾日,有下官在此坐鎮,一有消息會立刻報稟。”

塔使未至期間,各地邪案本就是靖安臺督辦,宇文虎此舉,不算橫插一手。

但話中明顯的趕人外加挑釁意味明顯,顧明澄心頭冷笑,露馬腳了,連他動用督邪都已知曉,盯得夠緊,這才真是關心則亂。

此刻他被這么一激,倒又來了興頭,朝景玉樓打了個眼色。

后者立刻會意,朝謝相一拱手,“本王昨夜在西城,見顏家大爺剛好回來,這次的案子,恐怕還要煩他往大理寺協助一二。他一向替相爺效命,不知這個人,可否借來使上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