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情櫻口半張,顯得詫異,隨后明睞皓齒笑得動人:
“王爺莫誆奴家,思瑤的東西是岑娘和奴這里,兩家一同派人收拾的。義善堂的規矩奴還是懂,三家股東的事兒,怎好一家獨斷。”
景玉樓的確是有心詐她。
他出宮就直奔大理寺,正是想趕在預查使和宇文虎都不在的時候,先趕緊問明白,到底這張駭人聽聞的湯方,怎會突然出現在義拍上。
義善堂和自家的關系滿城皆知,這擺明了是坑他。
到了大理寺才知離情沒來,他先找到杜彥,“今日的事,你為何不提前告訴彩衣!”
杜彥神情肅然,沉沉說道:
“王爺,提出發賣蔻丹樓,的確是我的主意,有人拿著季先生的信物來,讓我做的。”
“誰?”
杜彥搖頭,“人未親至,只送來封信,還有這個。”
一枚看上去極普通的棋子,非黑非白,是介乎兩者之間的灰。
景玉樓拿在手中,從身上取出特制的開鎖細鉤,尖頭扎進棋子底部的細小凹槽里,“咔嚓”幾聲脆響后,其內jing密的機關轉動,棋子變成純白的玉質。
的確是爛柯山的東西,又稱“善子”。
白棋為善,黑棋為惡,一般送來白棋是薦人,黑棋示警。
信上只寫了一行字,“徐思瑤囑托代為處置后事。”
上面的字跡,赫然與那封匿名信一致。
“東西誰整理的?蔻丹樓著火,這些方子怎會還在?”
杜彥答道:“我當時去尋離軒主,她說半月前,徐大家給過她一把鑰匙,說是清水胡同徐家老宅的,蔻丹樓剛出事那天,她就趕緊去了,以為人在那里,誰知進去一看,堆得全是貨。”
景玉樓心頭一跳,“徐家老宅不是早就燒了?”
“聽說后來那邊重建,徐大家花重金買回來的,一直空著,只定期派人打掃。”
景玉樓站起身,緩緩踱了幾步,看著杜彥的眼神逐漸陰沉:
“徐家的事,你如何得知的?”
宇文虎派了不少人手,才查得徐家舊事,二十多年了,西城早已物似人非,當時知道這些的人,后來大多已遷到外鎮。
杜彥來臨陽,只比彩衣早一年。
這個四十多歲的大漢,與他當年初見時的滿面風霜已截然不同,眼神帶著jing明沉穩,景玉樓一時竟覺看不透。
“杜叔……”
他的聲音沉沉疲憊,“當日若非有你,彩衣早已性命不保,如今你對她……”
杜彥一時不查,被他詐出破綻來,這會兒又被他攻心,已要招架不住,眉頭緊緊蹙著,神情矛盾掙扎,最終仍是說道:
“這件事,老奴現下不能說。”
景玉樓一拳捶在案上,“你想害死她”的質問到了口邊,仍是咽了。
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他知道,這事即使牽涉上他,也不過為轉移旁人的視線,并不會真的讓他和彩衣被人構陷而不能自拔。
只要他再謹慎些。
那邊要拿他們當一回擋箭牌,他現在還不能完全看清背后的真相,然而,心中的嫌疑反而落在唯一剩下的那一方上。
他頭也不回大步向外走,到了門前停住腳,淡淡告誡一句:
“杜彥,你若自己也被蒙在鼓里,那就得不償失了。”
景玉樓出來就讓扶風發急信往滄州,雖沒有仙人們用的問鼎,他自有途徑,讓這信今晚之前,送到顧明澄手上。
信里是謝安運往黑市的藍玉苗路線,今晚亥時,最后一批。
這東西當日沒給顧明澄看,是真的不想牽扯他進來,然而眼下看來,顧棒槌也是一門心思,非往這灘渾水里跳不可。
那么禮尚往來,回應上次信中提點,他這里也漏個風,請他瞧場好戲。
那邊想讓他背鍋,怎么也得付出點代價。
景玉樓看著離情臉上流露驚訝的表情,玩笑一句:
“你們還不算獨斷專行?否則貴妃怎會落得這么個凄慘下場。”
離情很認真點頭,“若思瑤真是貴妃害死的,豈不正是報應。”
“你和她很熟?”景玉樓問。
離情淺笑,“思瑤啊?那是自然。”
“可知她從前的舊事。”
那雙明眸中顯得有些黯淡,輕點下頭:“知道一些,她從前說過。”
茶水點心上來,小圓兒聽見貓兒的肚子“咕嚕”叫喚一聲,小聲挑撥:
“誒,六爺這里吃吃喝喝,咱倆只能看著。”
修辛沒敢接話,又回應她一聲“咕嚕”。
太子掰了塊玉梅糕,示意貓兒上前,景玉樓看過來,“殿下把這貓養得不錯,是那天那只嗎?怎么胖了這么多?”
修辛剛樂顫顫蹦上案,聽了這話,張嘴的動作有些猶豫。
就聽上方離情笑道:“這雪地金鏤長得真好。”
小圓兒一眼看見她頭上那枚紅簪,捅了捅修辛,“過去賣個萌,我瞧瞧她頭上的簪子。”
貓兒窺了眼六爺的神情,見他無動于衷,步態有些謹慎朝上面去,心里想著:主子這不會是見我和大人都有吃的,就她沒有,又誆我呢吧?
離情見貓兒朝她來,很是高興探出手去,撫了兩下,修辛大著膽子,朝她手臂上攀,就聽小圓兒說了一句:
“真是南海赤髓……”
梟的視線轉過來,聽她接著道:“不是皇后賜的那種鳳簪,就最普通的點玉簪。”
離情軟語逗著貓兒:“你可別上來,奴抱不動。”
見貓兒舉止親昵,探著爪子想撈她頭發似的,她倒也不怕,還朝它歪了歪頭,“唔,你這小東西,瞧上哪件了?”
她頭上簪著兩三支玉釵,隨手抽下一支,正是南海赤髓的,拿光滑的簪頭在貓兒面前晃了晃,逗它玩耍。
景玉樓心思一動,“上月底祖府的花宴,姑娘也去了吧?”
“是呢,奴還是那日聽王妃說起南海赤髓的好處,這才尋出這簪子來帶。”
離情回眸朝他一笑,臉上泛起一抹霞暈,蔥管般的玉指湊在唇邊輕呵了下,“奴身子弱,這么熱的天兒,手也捂不暖。”
她這樣嬌羞的作態,但凡定力稍差的男人見了,都難以抵擋。
景玉樓不為所動,倒是太子像被她吸引,駐目看了良久,溫聲開口,“姑娘這簪子,能讓孤瞧一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