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頭我勸你向善

第278章 甕中亂局

南黎朝堂的換血經歷數月,謝安手段溫和,不緊不慢從容洗牌,終于達到由上至下的空前統一,包括兵部及城防,盡數掌控在手。

設想數十年的局面,一朝機會就在眼前,這頭老狐貍絲毫沒有急功進利,

穩扎穩打,進行得可謂有條不紊。

過去,齊朝是不愿看到附屬國中,發生異姓篡位這等事的,但如今卻不同——

因為他抓到景家一個大把柄。

柳希元拿出那枚靈臺印時,謝安再想不到,景玉樓竟敢私下修出靈臺。

有了這板上釘釘的證據,再揣摩透徹柳希元的意圖,謝安知道,他謝家稱王的時機到了。

即使不靠著老祖的威望,他也能在南地成為真正的一國之主,從此兩相依附,謝家的仙門子弟,再也不會如謝逸平那樣,拿他當個使錢才伸手的靈石袋子。

謝安不是不知,柳希元背后除了齊皇陛下,還有一位皇室在仙門中最有前途的天門仙,那些通天徹地的人物其實也同凡人一樣,為了權勢資源兩相爭斗。

大人物們指頭縫里漏出一點,就夠他謝安風生水起,眼下他若不把握時機,

接著之前的頹勢,那就真的再無翻身之日。

謝安明顯察覺,柳希元想借茲國之亂,攪渾南黎這潭水,但卻并無意染指景家王權,畢竟柳家在齊朝為臣,榮寵權勢一時無兩,但若惦記上王位,哪怕是附屬小國,那意義便全然不同。

再是寵臣,齊皇也不會樂于見到臣子有自立為王的野心。

因此,對于接下來由誰上位,柳希元無所謂,他替齊皇南巡,為的只是整合南地勢力,打破南疆由黎國一家獨大的局面。

在齊皇來說,這是附屬小國的平衡之策。

謝安在數股勢力的夾縫中,尋到一條夢寐以求的出路,十分謹慎地按原路數出牌,太子一反常態熱衷強出頭,導致被困茲國,

他正好借朝臣之手,逼皇帝改立景玦為儲,之后外甥禪位,他便可名正言順登基。

在這場棋局中,每個人都為自己的利益不遺余力。

在柳希元來說,南黎舉國兵力,以平叛的由頭牽制在外,需要與家國方面斷了聯系,便于他分而食之。

謝安的作用于他,僅此而已。

然而這些眼高于頂的大人物,卻算漏了一支毫不起眼的力量,正在西城悄然覺醒。

南疆百族,在臨陽人的眼中那就不叫人,賤民、亂邪——游離失所、走投無路淪為最下賤的一等,沒人干的苦力他們來干,以最便宜的工錢換來最賣力的伙計,即使丹桂坊里那一個個花枝招展、笑臉迎人的姐兒,在權貴和上等人眼里,也不過是個玩意兒。

他們苦苦掙命,卻盼不來出頭之日,所有南疆人都想擺脫這樣的命運,但僅有絕少數人,能清楚知道,壓在頭頂的那些富人,欲壑難填,不會給他們生路,想要,就必須自己動手去拿。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壓迫使百族人貧窮,更令他們見識淺薄,除非有人撥開一絲迷霧,讓他們窺見一線生機。

于是,芝麻巷里,四散的芝麻粒被有心人的無形之手攏作一堆,凝聚成一股空前強大的力量,辛苦勞作換來的力氣,一朝得以爆發,最先指向的,正是壓榨他們的工頭,貪心不足的管事、掌柜。

西城近八成的產業,幕后東家正是相府,層層盤剝,心黑手狠,如今首當其沖,店鋪遭人打砸洗劫,由內到外搶掠一空,之后再一把火燒成灰燼。

一時間,西城硝煙四起猶如修羅場,這其中,昔日燈火繁華的歌舞場,西城最富特色的丹桂坊,正是火勢蔓延的源頭。

從前嬌滴滴的姑娘們,摘下滿頭珠翠,換下輕紗長裙,一個個綰發束衣,柔弱無力的手托起jing致華美的油燈,火苗舔上如煙似霧的幔帳鮫綃,紅塵萬丈的銷金窟,頃刻置于火海。

谷蕗 得了甜頭的亂民底氣更足,再稍微受點煽動,便不愿止步于西城,轉而將目標對準城中其他富戶,乃至權貴官宦之家。

亂民們手中只有生銹的砍刀和榔頭,對上城防軍只能靠人海戰術堆填,不過有武藝高強的游俠助陣,數萬人的陣勢,在臨陽無軍隊的情況下,竟呈所向披靡之勢。

臨陽早已封城,此時那些富人家就算想舉家逃離,暫避風頭,竟也走投無路。

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勢,誰也未料到,在臨陽西城住了十多年的南疆亂民,過去是性命如草芥的螻蟻,如今凝聚起來,竟如洪流怒濤,勢不可擋。

城防軍人手不足,四處救火攆人,只是徒勞奔走,還得防著富人家率家丁突圍出城,這要是城門失守,耽擱兵部軍令,那罪就更大了。

城池守備銘文被全面開啟,可笑這守城的仙陣,只防外敵,對內卻毫無威力,反倒阻止由內向外的逃離。

臨陽就此成為一只巨大的甕,內里誰是獵人、誰是困獸,不一而論。

謝安沒想到自己孤城奪謫的策略,會變成這般無力收拾的亂局。

維護一國安危的是軍隊,臨陽空虛無守,給了謝安可趁之機,如今這作繭自縛的惡果,他也得自己嘗。

從前依附他的大臣們家中被洗劫一空,哭訴聲言猶在耳,自家相府也遭受同樣命運,相府護衛竟抵不過一幫泥腿子賤民,謝安瞠目結舌,得知亂民即將攻進王宮,又轉憂為喜。

宮禁銘文是他奪權的最后一道屏障,此時正是良機。

他一把抓住宇文虎的手臂,“虎兒,護為父進宮。”

打著護駕的旗號,這些日子始終躲在王八殼里不敢露頭的皇帝,再無處可藏。

起義的亂民數量增至十數萬,將小小的臨陽城踐踏踩平,終于在三月初五這日,沖向最后一塊清凈地。

景玉樓恰好也在此時趕回臨陽,城門封禁,連他這個前城防統領也不得門而入,仍是由西城秘道進入。

之前半年,他在閔安疲于奔命,臨陽傳來的消息千篇一律“安好”二字,早就令他生疑,奈何分身乏術。

直到崇臺堡那邊發來提醒,他喘息待定,打算派個人回都,就在這時接到王府母親的親筆信。

匆匆將手上的事交到姐夫單廣手里,面對彩衣的詢問支吾不答,母親已多年不提那些舊事。

信中寥寥幾字,令他隱隱生出將要滅頂的惶恐。

小佛堂里,楚辰老王妃跪在佛前,聽見熟悉的、兒子的腳步聲,頭也未回。

佛像斂目垂望,面容悲憫,她的語聲冰冷凄厲:

“那妖婦已經瘋了,她要拉所有人賠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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