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答應他了?”晚上,姐妹幾個圍坐在已經收拾整齊堆滿了大包小裹的房間里吃炸醬面,蘇嫻一邊接過蘇煙遞來的腌甜蘿卜一邊問。
“嗯。”蘇妙點點頭。
蘇嫻沉默了良久,笑說:“你又不笨,自己拿主意吧。”
“這件事先別讓奶奶和娘知道,她們不會答應的,肯定要逼婚。”
“說的也是。我就是鏡子,好好想一想,別太匆忙了。”
蘇妙點點頭。
“我不同意!”蘇煙鼓起腮幫子憤憤地道,“我不同意二姐跟那個討厭鬼在一起!”
蘇嫻回手用筷子在他的腦袋上敲了一下:“你不同意有個屁用,你不同意你二姐還不嫁人啦!”
“干嗎要嫁人,咱們現在這樣不是挺好嘛,每天吃吃喝喝還有活兒干,等我考中了秀才我就可以養二姐了,到時候咱們一家其樂融融永遠在一起不就好了嘛!”蘇煙抱著腦袋,扁起紅彤彤的小嘴,委屈地說。
“好個屁!還一家子其樂融融永遠在一起?你小子過個兩年娶了媳婦就不會這么說了!還養你二姐?你二姐養你吧!”蘇嫻又敲了他一記,“你又不是小鬼頭了,我們這一屋子女人你湊進來干什么,你是帶把兒的吧,去跟小寧兒小回兒待著去。”
本來抱著腦袋越淚眼汪汪的蘇煙聞言,臉漲紅,下意識并攏雙腿,咕噥著說:
“我才不要!我喜歡在這里!”
蘇嫻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我也不同意。”一直沉默的蘇嬋突然陰沉開口,話音未落,蘇嫻已經一筷子劈過來,卻被蘇嬋伶俐地躲過去。
“死丫頭。你還敢躲!”蘇嫻眼睛一瞪。
“回味那個人來歷不明身份不明,留他住下來也就算了,變成二姐夫絕對不行,你都不知道他在家鄉是不是已有妻子,只憑他自己說,搞不好等你們成親的時候就要有正妻上門了。”
“對對對,沒錯。二姐。話本里說的壞男人都這樣,家鄉一個老婆外邊一個老婆,到最后外邊這個老婆就變成姨娘了。二姐你可不能被騙去當姨娘!”
蘇嫻又一次在他的腦袋上敲了一記:“讀圣賢書的人竟然看話本,藏哪了,拿出來,沒收!”
“不是我的。是純姐姐的。”
純娘慢半拍才反應過來他叫了她,連忙笑問:“怎么了?”
“話本。”她沒在聽嗎。蘇煙一愣,狐疑地看著她。
“話本?哦,那個不能給你看,你要好好念書。”
“我沒說想看。”蘇煙眨巴著眼睛。純姐姐有點奇怪。
純娘見一桌子人都在用狐疑的眼光望著她,心一沉,越慌亂起來。訕訕笑道:
“我去拿點蘿卜。”匆忙說著,端起空了的盤子就走。
蘇嫻看了她一眼。頓了一會兒,道了句:“太淡了,我去添點醬。”說罷,捧著面碗出去了。
蘇嬋望著她們兩個人一前一后地離開,過了一會兒,冷聲道:
“純娘還沒有死心吶。”
蘇妙微怔,咬著筷子尖想了想,笑而不語。
蘇煙鼓起腮幫子,他絕對絕對不同意,可惜沒人肯聽他說。
廚房里。
純娘把醬菜碟放在桌上,垂下頭呆立了良久,混亂地長嘆口氣。
腳步聲傳來,蘇嫻徑直走進來,沒有看她,走到醬缸前舀了兩勺甜醬倒進面碗里。
純娘見她一言不地進來,生怕被現什么似的,慌了一下,訕訕笑問:
“大姐要添醬剛才怎么不說一聲,我直接幫你添不就好了。”
“又不遠,用不著。”蘇嫻淡聲說,重新蓋好醬缸,轉過身看著她,似嘮家常般忽然問,“你過去好像心儀小回兒吧,聽說小回兒心儀的人是阿妙,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純娘慌了起來,她本就不太會應付蘇嫻,內心里對這個比她年長許多又個性潑辣的女人總是帶著膽怯,僵硬著俏臉訕笑道:
“當然是高興,回大哥從以前就心儀妙姐姐,現在妙姐姐終于接受了,有情人終成眷屬,可喜可賀。”
“是嗎?”蘇嫻漫不經心地哼了聲,想了一會兒,眉尖微蹙,略帶一絲不耐煩,說,“細想起來你與我們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你是舅舅養大的女兒,好歹也是我的表妹,既然如此,我就告訴你一句好話吧,你靜下心來好好聽,女人一旦屈從自己內心的,妄圖占有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最后的結果就是會變成連自己想起來都會厭惡的婊/子。對男人來說,白送上門的戀慕之心最廉價,比生蛆的豬肉還要賤。”她在與她擦身而過時頓住腳步,淡聲道,“心沒有錯,把握不住心才是錯,別讓自己活得太難看,我不是在說你,我是在說我。”她說完,徑直出去了。
純娘呆立了良久,回過頭望向已經空無一人的門扉處,頓了頓,酸澀地笑笑,輕聲呢喃道:
“還以為大姐是個可怕的人……”
就在這時,回味從外面走進來,懷里抱著小狐貍。
他知道廚房里有人并不覺得驚訝,純娘卻因為冷不防看見他,驚慌失措,一張俏臉也褪了許多血色。雙拳悄悄地握起,她磕磕巴巴地笑道:
“回、回大哥,聽說你和妙姐姐已經、定下來了?”
回味一愣:“她說了?”
“噯?不能說嗎?”純娘也愣住了。
“不,我沒想到她會告訴家里人,我還以為她不愿意讓家里人知道。”回味忍不住笑了一下,“她說了啊。”
回大哥笑了呢。
他只有在面對妙姐姐或者提到妙姐姐時才會笑。
一顆混亂的心在此刻終于平復下來,她望著回味,莞爾一笑,轉身一邊匆匆裝好腌菜一邊說:
“回大哥,鍋里還有面,我先出去了。”
回味給她讓開路,純娘笑了笑,從容地自他面前掠過,離開廚房,一顆心仿佛豁然開朗了一般,竟變得無比平靜。
回味見她走了,來到柜子前,翻出裝肉脯的罐子抓了一把,把小狐貍放在桌上,一顆一顆地喂它。
第二天蘇妙被胡氏和蘇老太叫去,進行了為期半天的訓話,雖然蘇妙花了兩個時辰總算說服她們相信“先交往看看”是比“馬上成親”更有利的展,胡氏和蘇老太還是因為難以接受輪番轟炸讓她的耳朵長出八百六十層繭子。從正房出來,她如被扒去一層皮,已經“奄奄一息”了。
“你干嗎大清早跑去找我娘和我奶奶跟她們說我正在和你進行成親前的交往啊?”她氣勢洶洶地闖進回味的房間,一張臉都快貼到他的眼珠子底下了。
“我以為你告訴了大姐他們也告訴了奶奶和娘,既然你已經說出來了,我總不能裝傻充愣,不正式地拜見一次成何體統。”回味理直氣壯地回答。
“可是我沒告訴她們。”
“雖然是誤會,不過這一下全家都知道了也好,這種事本來也不應該偷偷摸摸的。”回味一本正經地說。
蘇妙看著他一臉道德模范般認真嚴肅的表情,無語地嘆了口氣。
回味望了她一會兒,忽然伸出手握住她春蔥般細長白皙的手指。蘇妙嚇了一跳,低頭望向兩人逐漸握在一起的雙手,在對上他深邃漆黑的眼眸時心臟忽然一個輕盈的滑步跳,耳根子微微熱。她立刻覺得自己好純潔,不過是拉個手而已,有些尷尬有些好笑,偏過頭去避開他的目光,嘻嘻笑出聲來。
“笑什么?”回味一愣,問。
“沒什么。”蘇妙別著頭輕輕笑道,“總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一張白皙的鴨蛋臉紅撲撲的,恍若在晨光里綻放著鮮艷緋紅的芍藥,明媚奪目,嬌艷動人,回味心跳微頓,仍舊握著她的手卻站起來。蘇妙嚇了一跳,骨節分明的大手已經覆在她的臉上,順應內心的波動,他低下頭,在她的芙蓉額上輕輕一吻。
她本來想倒退的,沒想到他俯下來親的卻是她的額頭,呆了一呆,說:
“只親額頭啊。”
“你還想親哪?”他微怔,深邃的眼眸瞇起,竟顯得越幽深,他笑吟吟問。
蘇妙自覺失言,搖著腦袋道:“我才沒想,我要走了!”轉身便溜。
回味卻握著她的手一把將她拉回來,蘇妙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旋了半圈回到原地,他順勢勾住她的腰肢。她的心驀地一撞,被他摟著,兩個人幾乎貼在一起,她眼神閃爍:
“太近了吧?”
他含笑,手順著她的腰肢一路向上,撫在她光滑柔順的上,一雙朱紅的唇便落了下來。
“二姐!”一聲大叫突然響起,把兩人嚇了一跳,蘇妙一把推開回味的臉,轉過身,蘇煙已經如炮彈般從外面闖進來,撲上前一把摟住她的腰,將她與回味拉開一段距離,“二姐,我肚子餓了,想吃點心!”他一邊撒嬌著說一邊從蘇妙看不見的角度狠狠地瞪著回味。
“你不是才吃過中飯。”
“我想吃點心!”
他該不會是要長個子了吧,蘇妙心中一喜,笑道:“好,你想吃什么?”
蘇煙笑嘻嘻地拉著她往外走:“我要吃糯米糕。”走到門口處,蘇妙先出去了,他立刻回過頭沖著回味做了一個鬼臉,接著趾高氣昂地離開了。
回味的臉黑了下來:這小子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