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的扇子又掉了。”蘇嫻柔媚地笑著,再次從地上撿起已經裂了好幾半的扇子,又一次托起他的手,笑盈盈地塞進他手里。
梁敞再次一個激靈,回手扔掉已經不能用了的折扇,惱怒地瞪著她,冷聲道:
“蘇大姑娘,請你自重!”
蘇嫻的臉上不見半點懼色,蛾眉一揚,嬌笑吟吟:
“自重?那是什么?能吃嗎?”
“你……”梁敞黑著一張臉,覺得自己跟這個無恥的女人已經說不清了,可對方是回味可能的大姨子,也不好太不給面子,于是憤憤地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細長的黛眉上揚,一雙嫵媚的鳳眸泛起一絲勢在必得,蘇嫻嗤笑了一聲:
“想跑?沒那么容易!”
纖細的腰肢一擺,她步速勻稱卻極快地跟了上去,軟柔如棉地挨在他身旁,距離極近卻并不與他觸碰上。
梁敞很吃驚,她竟然能用弱風擺柳的姿勢跟上他軍人如風的步伐。
他自然不知道,在成為豪放女之前,蘇嫻可是鶴山村干農活的第一把好手,連許多男人都不如她,這點事對她來說只是小意思。
“殿下!”她鳳眼含笑,柔媚地喚了一聲。
“別叫我‘殿下’!”梁敞不悅地低斥。
“是,相公!”她也不惱,笑吟吟地改了稱呼。
“誰是你相公!”梁敞很惱火,總覺得自己被占便宜了。
“殿下也不行,相公也不行,那相公想讓人家怎么稱呼嘛!”蘇嫻露出一臉半嗔半怨的嬌俏表情,不依地問。
她的嗓音還是很動聽的。嬌嗲聲作為男人的梁敞也不是沒從別的女人那里聽過,可不知為什么,每次聽到蘇嫻這種恍若嬌嗔的語調,他都會起一身雞皮疙瘩。強忍住想要把她扔進護城河的沖動,對一個女人產生這種念頭是不對的,他咬了咬牙,沉聲道:
“叫我‘梁公子’就好了。”
“那樣多生疏啊。不如。我叫殿下‘官人’吧。”蘇嫻彎著一雙眉,笑靨如花地提議。
她笑得嫵媚,也笑得純潔無垢。梁敞看了她一眼,狐疑地重復:
“官人?”他竟然開始認真考慮這個稱呼的可行性,“這是什么稱呼?”
“這是秦安這邊新生出的稱呼,我們這邊的女子稱呼年輕公子時都叫‘官人’的。”
“原來如此。”梁敞對秦安的流行語言并不了解。聽她這么解釋,也就當真了。
蘇嫻的解釋嘛。并沒有錯,官人這個詞通常用在有錢有勢的男子身上,不過這個詞還有另外一個意思,因為第一層意思。許多年輕妻子開始戲稱自己的丈夫為“官人”,因此但凡帶有第一個意思稱呼時都會加上對方的姓氏,如果只是單純地稱呼“官人”。用的則是第二層意思。
梁敞不是秦安人,他自然不明白這里面的彎彎道道。
蘇嫻鳳眼含媚。對著他嫣然一笑,嬌嗲地喚了聲:“官人!”
梁敞瞅了她一眼,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嗯。”
蘇嫻一個沒忍住,撲哧一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
梁敞被她笑得倍感驚悚,一個激靈,側身半步,詫然:“你笑什么?”
蘇嫻本已經笑得前仰后合,對上他呆若木雞的表情,竟從中看出一點蠢萌的感覺,笑得更歡,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哈哈哈哈!”
“你、你放肆!你到底在笑什么?!”面對這個用常人的腦袋無法理解的女人,梁敞整個人都毛了,黑著一張臉,厲聲質問。
蘇嫻并不懼怕,還在笑,在他瞠目結舌的眼光里,直到笑夠了,抹去眼角的淚花,她將他的胳膊一挽:
“官人,讓奴家做向導帶你好好逛逛這蘇州城,來,咱們先往這邊走!”說著,將他拉進離街口最近的店鋪。
“你不是豐州人嗎?”梁敞到底是個武人,腦筋實在跟不上女人的這些歪歪道道,狐疑地問。
蘇嫻笑而不語。
梁敞的兩個隨從腦袋也快轉不過彎來了,跟上自家殿下的同時心里還在混畫混:這是什么情況?
梁敞并沒有痛痛快快地去觀光,反倒是臉色鐵青地在綢緞莊坐了一個時辰,甚至他都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坐在這里。
二樓的貴賓間。
他坐在墻角的太師椅上,小廝已經為他續了第七壺碧螺春。
“官人,你看這顏色可好?”蘇嫻披著一條玄紫色的上品玉錦,笑著問。
“哈!”梁敞喝茶。
“那這一匹呢?”蘇嫻又披起一條艷米分色的煙紗彩云錦,笑問。
“哼!”關他什么事?
“這個呢?這個更漂亮?”蘇嫻將一匹大紅色的妝花軟緞披在身上,笑吟吟問。
“嗯。”梁敞終于正眼瞅了她一眼,這紅色配她雪白的肌膚和那雙櫻紅色的嘴唇的確很般配。
“官人!”蘇嫻丟下三匹綢緞,上前來拉起他的手,不依地道,“你倒是說一說哪匹更美嘛!”
梁敞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剛吞進去的茶差點卡在食管里,他一把甩開她的手,沒好氣地回答:
“你煩不煩啊,都好!”他干嗎要回答?
蘇嫻也不生氣,依舊笑靨如花地說:“好好好,既然官人說都好,那我就全要了!掌柜的,把這些都給我包起來!”
她說完,轉身,附在女掌柜身旁,輕聲笑問:“我先前讓你留的那對月裳琉玉鐲可還在?”
女掌柜笑瞇瞇地回答:“在!在!給夫人留著呢!”
蘇嫻用一雙嫵媚的鳳眼似笑非笑地望了梁敞一眼,嬌滴滴地道:
“官人,妾身上樓去逛逛,官人在這里坐著等等妾身可好?”
“啊。”小廝又來續茶,梁敞也沒在意她說什么。含糊應了。
蘇嫻就隨著女掌柜上樓去,留下心不在焉的梁敞一個人坐在窗邊看街景喝茶水。
直到一刻鐘后,等得不耐煩的梁敞忽然回過神來自己干嗎要等她,憤憤地才要起身,女掌柜帶著兩個仆婦上前來,笑盈盈道:
“公子,尊夫人已經去后街的胭脂樓了。讓小婦人來告訴公子一聲。”
“什么?她走了?”梁敞越發惱火。“她怎么也不說一聲?”說著,氣沖沖地轉身,要走。
“公子。”女掌柜笑容可掬地叫住他,“尊夫人拿走的一千兩衣料和一千兩頭面公子是付現錢呢,還是我們派人去公子的府上取?”
“什么?一千兩?”梁敞的腦袋嗡地炸了,瞠著一雙眼驚呼。
“是兩千兩。上品玉錦、煙紗彩云錦、妝花軟緞合計一千兩,剛剛公子不也說都好嗎?另有月裳琉玉鐲一對七百兩。尊夫人還挑了一套鎏金寶石頭面,總計兩千兩。”女掌柜不愧是見過世面的,面對梁敞已經黑成鍋底的臉,還能維持笑容可掬的表情。
“那個死女人!”梁敞終于明白自己被坑了。拍桌,怒不可遏。
“公子,兩千兩您是付銀票還是現銀?我們這兒也收金子的。”女掌柜笑說。
“她買的東西。本、我為何要替她付賬?”太陽穴怦怦亂跳的梁敞火冒三丈地問。
“公子這是怎么說,公子不是那位夫人的官人嗎。官人為娘子付賬不是天經地義么?”
“為何官人就……”梁敞的腦袋還沒轉過彎兒來,直到下一秒一對購物完畢的夫妻從他面前經過。
“好漂亮的玉墜,官人你真好!”
“娘子喜歡就好。”
一對新婚夫婦親親熱熱地從他面前經過。
梁敞的臉刷地黑成了石炭!
“公子,不是小婦人多管閑事,尊夫人年輕貌美,您又何苦為了一個并不如她的妾室傷了兩人之間的情分呢。雖說喜新厭舊是人之常情,但畢竟夫與妻的情分才是最最珍貴的,更何況您二人也已經有了兒女這條扯不斷的紐帶。既然公子想與夫人重修舊好,何不拿出誠意來,看公子氣派不凡,若是因為妾室吝惜錢財而傷了夫人的心,那就不應該了。尊夫人那樣賢良美好的一個女子,她是很珍惜公子與她之間的真情的。”女掌柜語重心長地說。
“那種敗家娘們兒,她哪里賢良美好了?!”梁敞心心念念那兩千兩銀子,忍不住爆粗,脫口怒道,然而話一出口,感覺更不對了。
兩個隨從:“……”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梁敞在被迫付了兩千兩銀票后,陰著一張像是要殺人的臉沖向后街的胭脂樓,她竟然還敢在胭脂樓悠閑自在地試胭脂!
“蘇嫻!”他臉黑如鍋底,爆吼了一句,震得整個胭脂樓抖了三抖。
“官人竟然記得奴家的姓名,妾身真真三生有幸。”蘇嫻笑靨如花地說,指了指柜臺上三色胭脂,“官人覺得哪一種顏色與妾身的膚色更相配?”
她問得太自然,梁敞看著胭脂盒子差一點就回答了,猛然回過神來,雙手提起她的衣領子,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
“誰是你官人!你這個女人,居然敢騙我!”
他沖進來的動靜本來就大,再加上現在這粗暴的舉動,整個胭脂樓的姑娘媳婦全用驚異的眼光看著他。
就在這時,被提起來的蘇嫻忽然臉色一改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委委屈屈地哽咽道:
“官人你這是什么話?妾身哪里敢騙你,真的是春姨娘搶走了妾身的脂米分頭面,明日就是官人的生辰,妾身沒法子,只得用嫁妝錢出來購買。官人喜歡姨娘妾身不敢說什么,可官人你現在這是做什么,冷落妾身還不夠,還要在大街上毆打妾身嗎?妾身是你的正室,是你兒女的親娘,是和你拜過堂盟過誓的,你真的要為了妾室這樣對待妾身嗎?”
“你……”梁敞的臉已經黑成了墨塊,這都哪跟哪啊?
不明真相的觀眾卻入戲了:“好過分啊這個男人,居然為了妾室當街毆打自己娘子,看著人模人樣的,簡直禽獸不如!”
“就是啊,縱容小妾搶正室的脂米分頭面,讓小妾這么囂張的人家一定不是好人家!”
“還有兒女哩,也下得去手,這男人居然對為自己生兒育女的娘子施暴,太不要臉了!”
俗話說一個女人等于五百只鴨子,胭脂樓從顧客到伙計全是女人,梁敞已經快要炸了。
他渾身不自在地把雙手一松,蘇嫻趁機掙脫他的手,掩面飛奔而去。
眾顧客在看到這一幕時忍不住同情地搖頭感嘆,并齊齊地向梁敞投去鄙視的目光。
梁敞百口莫辯,有生以來第一次憋屈到想殺人,黑著一張臉,努力無視周圍人的譴責,邁開步子才要走。
“公子,你夫人那套玉女桃花米分還沒付賬呢。”伙計攔住他說。
梁敞的臉已經能擰出墨來,他咬著后槽牙,陰惻惻地問:
“多少錢?”
“三百兩。”
“這么貴?!”
“回公子,芮蝶軒出品的玉女桃花米分素來這個價兒,公子,小妾只是小妾,夫人的臉面才是公子的臉面。”伙計的語氣里夾著諷刺和鄙視,強調道。
“……”梁敞忽然覺得自己今天出門前應該翻翻黃歷。
蘇嫻心滿意足,在街角用暗袋里剩下的最后四個銅板買了兩個糖山藥,遞給黑著臉氣沖沖走過來的梁敞,笑盈盈道:
“讓殿下破費了,奴家請客。”
梁敞第一次看見這玩意兒,畢竟糖山藥是近兩年才興起的零食,出自秦安豐州蘇記小吃攤,不過好吃的零食并未熄滅他心中的怒火:
“你想拿這么廉價的東西來糊弄我,你這個女騙子!”
“殿下這話好難聽,我哪有騙你,銀子是你自愿付的,你可以不付,讓店家來找我或者報官,說到底還不是殿下你自己抵不住周圍人的眼光帶給你的壓力,被迫就范了。”蘇嫻舔食著糖山藥,不以為然地說。
“……”她說的好有道理,他竟然無言以對,上前一步,咬牙切齒地拎起她,“女騙子,你還敢狡辯!”
“一個男人這樣斤斤計較也真是夠了。”蘇嫻變得不耐煩起來,無趣地看著他,“不就是點銀子嘛,大不了我還給你。”
“兩千三百兩,你拿什么還我?”
蘇嫻坦然地懸空在他的雙手里,彎起蛾眉,嫣然一笑,吐出丁香舌,先在手上那根雪白的糖山藥上撩人地舔了舔,緊接著含住半根,妖冶地吮吸了幾下。
梁敞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一臉莫名其妙地問她:
“你在干嗎?”
蘇嫻的臉刷地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