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一個丫頭能有多大的力氣,皮外傷,不礙的。”薛明笑著安慰她。
薛明珠的眼淚流得更兇,委屈地泣道:“那個女人太過分了,她只是一個鄉下來的庶民,連梁都人都不是,第一次進宮就敢這么囂張,即使是梁都里最顯赫的姑娘也沒有像她那樣,偏偏阿味哥哥縱容她,皇上看阿味哥哥縱容她也不好說什么,她一個窮酸的民女,憑什么受這樣的優待,皇上沒有任何不滿,姑母也不敢說什么,咱們就只能眼看著那個女人囂張,真真氣死人了!”她憤憤不平地道,越說越覺得冤得慌,尤其是一回想起阿味哥哥毫不留情地打了哥哥之后,居然不顧眾人的眼光摟著那個窮酸的女人自顧自地走了,她的心就像千萬根針扎似的,她多么希望被他帶走的那個女人是她,為什么偏偏是那樣的女人?她憤怒!她不甘心!
薛明面色陰沉,在被回味揍的腫起來的臉上摸了摸,冷冷一笑:
“誰不知道這岳梁國之中地位最顯貴的不是太子殿下,不是武王殿下,而是回香樓的小少爺。瑞王爺把他當成眼珠子似的疼,皇上因為瑞王爺更是把他看的比皇子還重,不知情的還以為小少爺是皇上生的。被岳梁國最高地位的兩個人同時溺愛,剛剛就算那小少爺把我當場殺了,只怕瑞王爺和皇上也會隨便安個罪名說我是畏罪自殺,哼,誰能想到,這梁都里最大的紈绔居然是一個名字還沒上過宗譜的私生子!”
薛明珠聽了這話覺得刺耳,她心里還是向著回味的,可是又不敢強硬地反駁哥哥,抿了抿嘴唇,訕訕笑道:
“阿味哥哥怎么是‘紈绔’,阿味哥哥待人最和善了,也沒有做過仗勢欺人的事,除了那年把魏陽侯的五公子打成重傷,那五公子的嘴巴實在太壞了,當著眾人的面說青山伯夫人與青山伯未婚卻有子,阿味哥哥哪可能聽著外人污蔑他的哥哥嫂嫂,魏陽侯家的五公子沒被打死算他好命,本來就該打!”
薛明看了她一眼,說出這樣的話并不是薛明珠的是非觀有多正,她是在維護回味,不管回味做了什么,哪怕是最大逆不道的事,她都能找出理由去維護他,女大外向果然不假,薛明有些失落,不過還是溫和地笑了笑,伸手在她的頭上摸了摸,承諾她說:
“放心,哥哥必會讓你如愿,將來你能有一個牢靠的靠山,哥哥也能放心了,雖說回味他沒入宗譜,可論地位沒有人敢小瞧他,他又不會繼承爵位,他的后院肯定要比太子和王爺來得安靜,你也能輕松。”
薛明珠心中一喜,雙頰緋紅,羞澀地垂下頭,抿著嘴唇。頓了頓,又想起剛剛回味帶著蘇妙離開的一幕,悲憤和妒忌又一次涌上心頭,面上的羞澀和喜悅黯淡下來,她咬住嘴唇,悶悶地說:
“可阿味哥哥現在要娶的是那個鄉下女,他們都已經定親了,瑞王爺和皇上都同意了。”
薛明的眸子陰沉下來,冷冷一笑:“成親還可以再娶,定親算什么?”
薛明珠從他的話語里聽出了濃濃的殺意,渾身一抖,猛然想起來之前的事情,肩膀顫得更厲害,她慌張地想了一會兒,忽然一把抓住薛明的袖子,語氣迫切地說:
“哥哥,之前放毒蛇的事情萬一暴露了,別說娶我,阿味哥哥說不定會殺了我!”
薛明被她突然緊張起來的語氣嚇了一跳,凝眉,不解她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可是對妹妹他向來是無掩藏的回答,他拍拍她的肩,安慰道:
“你放心,雖然失敗了,但哥哥都是安排好的,不會出現紕漏,也不會牽連到咱們兄妹身上。”
薛明珠仍舊沉浸在驚恐里,仿佛沒聽見他的話,過了一會兒,忽然更緊地扯住他的衣袖,帶著哭腔說:
“哥哥,我好像做錯了,我在桂樹林里教訓煙雨,萬一那時候有人路過被聽到了……哥哥,怎么辦,萬一被阿味哥哥知道了……阿味哥哥是不是已經知道了才對哥哥動手的?哥哥,怎么辦,都怪我,我總是這樣不小心,我不該因為煙雨瞞著我私自行動就生氣的,就算她背主,我也不應該在外面教訓她,當時回到寢殿里去就好了!都怪我太大意了,忘了今天這么多人!萬一阿味哥哥已經知道了,這可怎么辦才好啊哥哥!”
薛明的腦袋受傷本就頭痛,被她哭得更痛,即使沒有詳細問,從她的話語里他已經猜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因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太了解自己這個妹妹,薛明珠很聰明,可是她的聰明從來就沒用在正地方,她能夠很敏銳地覺察到自己周圍發生的各種蹊蹺和不尋常,卻無法用聰明的方式去解決,并且她有許多潔癖,這其中就包括她不能容忍她的下人替其他主人做事。薛明知道這一點,可是因為當時不想告訴她怕她害怕,所以他私自用了煙雨,沒想到居然暴露了,煙雨還真是個沒用的賤婢!
他沉著一張臉,在薛明珠的頭上拍了拍,安慰道:
“放心,他不會知道的,即使知道了也只是懷疑罷了,不過,煙雨不能留了。”
提起煙雨,薛明珠的眼里掠過一抹仿佛在談論骯臟物的厭惡,嘴一撇,憤憤地說:
“我本就不想留她,自作主張的丫頭,要來何用!”
薛明對此并沒有反駁,他一直教育她用人一定要用只會忠于她的人,即使是他主動尋找煙雨讓她為他做事,即使這件事的最終結果本就是為了煙雨的主子薛明珠,可煙雨欣然答應了她主子以外的人,哪怕這個人是她主子的哥哥,這樣的行為已經是背叛了,背主的丫鬟要不得,這種丫鬟只配做用完就丟掉的棋子。
“可是皇上命姑母徹查此事。”薛明珠咬了咬唇,突然小聲說。
薛明冷哼了一聲:“沒有我她能查出來什么!”
“若是查不出真相,姑母會不會被皇上怪罪?”薛明珠有些擔心,畢竟她是被薛貴妃養大的,她在宮中的待遇能夠如同公主一般,這都是薛貴妃的關系。
“哪有那么容易會被怪罪,她可是穩坐后宮幾十年為了今天的位置連娘家都可以舍棄的人。”薛明冷笑著說。
薛明珠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兄長對薛貴妃這個姑母有很多不滿,咬了咬唇,她輕聲勸解道:
“哥哥,家里的事也不能全怪姑母,魏家世襲只有三代,到了父親那一代爵位本來就不能再承襲了,這是先祖皇帝定下的,姑母也無可奈何。”
“無可奈何?”薛明冷笑一聲,“明珠,你太天真了,咱們魏家往前追溯,那也是跟隨先祖皇帝縱馬打江山的,論功勞不比魏家差,可魏家現在是什么地位,我們薛家又是什么地位?他魏家權傾朝野,朝中有一半是他們魏家的人,我們呢,除了她薛貴妃在內宮守著一個貴妃的位置,你我皆是白衣。即使你在宮中長大,即使他們待你和云蘿沒有兩樣,明珠你也只是薛貴妃的侄女,你已過世的父親什么都不是,你的哥哥只是滿身銅臭的商賈,說句直白的,你也只不過是一個民女。”
“民女”這個詞徹底刺傷了她,這是薛明珠最不愿意承認的,她向來把自己當做是梁都里僅次于公主身份最高貴的貴女,欣然接受著眾人的巴結和討好,可其實她只是一個民女,也就是說她什么都不是,這是她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的,只要一想起來她就會憤怒到想哭泣。
薛明沒有理睬薛明珠的情緒,他亦是在泄憤,冷笑著說:
“父親就不說了,畢竟是兄長,靠妹妹發達不妥,再牽強一點,那時候也不好公然違背先祖皇帝的旨意。可到了我們這一代,她薛貴妃雖沒有皇后鳳位卻掌握著皇后的實權,只是扶持一下自己的侄兒,對她來說易如反掌,可是她沒有這樣做,你知道是為什么嗎,因為她知道皇上忌憚外戚,同樣的,她亦不想為武王扶持起下一個魏家,為了她在皇上面前的賢良名兒、為了她自己的地位、為了她自己的兒子,所以你哥哥我到現在依舊是白衣,而你,雖然在外人眼中如同公主,實際上連武王妃的人選薛貴妃想到的也是薛佑怡和薛自珍而不是你,我們這個正主兒到最后居然還不如魏家的旁支活得風光。”
薛明珠心里產生了一絲恨意,雖然薛貴妃將她養大,她很感激也很喜歡薛貴妃,可是這些感激和喜歡并不能撲滅她心中的嫉恨之火,梁敖成親時她還小,對武王妃的人選她并沒有在意,可現在她已經到了適婚年齡,武王妃的人選卻落在了旁支的頭上,不管她心里是否有其他人,這件事壓根就沒有讓她參與,就好像她沒有這個資格似的,這讓薛明珠覺得惱火。
旁支的薛佑怡的父親好歹是個正二品官員,而她的哥哥只是一個無官職也無爵位的白衣商賈,她的哥哥甚至都沒有資格迎娶梁都里的貴女做妻子,他們明明是勛貴的后代,現在卻淪落到如此狼狽的境地,不說哥哥,連她都不甘心。
“貴妃娘娘到!”門外的太監聲音尖銳得就像一只鴨子。
薛明和薛明珠一愣,薛明珠立刻擦干眼淚,將剛剛還妒恨著的情緒掩蓋下去,站起身,快走幾步迎到門口,對著匆匆進來的薛貴妃施了一禮,含著哭腔喚道:
“姑母!”
“阿明怎么樣了?”薛貴妃心急如焚,拉著她的手快步來到薛明的床前,坐在床前的椅子上,關切地問,“阿明覺得如何,可有哪里特別痛?”
“一點皮外傷,勞娘娘掛念,無礙的。”薛明笑著回答,溫聲安撫。
薛貴妃這才放心,點點頭,對他說:“既然傷了就回府去養著吧,陳御醫治療外傷是一把好手,讓他每天去你府上看看,頭受傷可了不得,你這幾日也別出門了,安心在府上靜養。明珠這幾日也跟著你哥哥回去,你哥哥身邊也沒個知冷熱的人兒,你在宮里又不放心,干脆跟你哥哥回去住幾天,好好照看著他,別讓他往外亂跑。”
“姑母,蘇妙一定是故意的,她是故意打傷哥哥的!”薛明珠拉住薛貴妃的手,哭著說。
“明珠,球場上受傷在所難免,況且對方一個姑娘家,說她是故意傷了阿明也不會有人信啊。”薛貴妃在她的手上拍了拍,溫和地說。
“旁人信不信有什么要緊,重要的是就是她故意傷了哥哥!姑母看哥哥他傷得多重,我看了心都在顫,哥哥是姑母的親侄兒,難道姑母看著就不心疼嗎?”薛明珠說著說著便哭了起來,用帕子遮住臉,委屈地說。
薛貴妃的面色有些為難。
薛明見狀,拉了薛明珠一下,安慰道:“姑母說的對,球場上受傷在所難免,又沒什么大礙,你不要小題大做,在姑母面前任性,成何體統!”
薛明珠用帕子拭淚,哽咽著說:“我哪敢任性,只是哥哥傷成這樣我心疼罷了,幸好父親去世了,要是父親還在,一定比我更心疼,誰不知道父親是最疼愛哥哥的,若是父親還在世,看到有人把哥哥傷成這樣,父親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真當我們魏家好欺負么!”
“明珠!”薛明沉著臉呵斥了句。
薛明珠哭得更兇。
薛貴妃與薛明的父親兄妹感情很好,聽到薛明珠提起已去世的兄長,她心中有些難過,又見薛明珠哭得可憐巴巴的,更覺不是滋味。薛明傷的這一場雖然她看的不真切,但從前后氣氛來看,她也懷疑蘇妙是故意的,可是一個姑娘傷了一個成年男子,怎么說都不太好聽,也不易被相信,再說就算是真的,薛明傷人家妹妹在先,回頭被報復了,這也是一筆糊涂賬。
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薛明珠,薛貴妃一陣頭疼。(